“给你请安了,佩特罗尼乌斯!”年轻的士兵迈着灵活轻快的步伐踏进温水冲洗室。“愿所有的神灵都保佑你,尤其是阿斯克勒庇俄斯和西布莉(阿斯克勒庇俄斯是医药与康复之神,崇拜中心位于古希腊的厄皮道洛斯。西布莉是小亚细亚的自然女神。),如果有这两位神明保佑着你,那么你的健康就绝对安然无忧了。”
“欢迎到罗马来放松和修养!”佩特罗尼乌斯身上裹着一块细棉布,他从柔软的层层棉布里伸出一只手来。“战事结束,你可以逍遥快活上一段时日。好了,最近有没有什么好消息从亚美尼亚(罗马东部的一个帝国。)传来?你在小亚细亚的时候有没有顺便去比提尼亚(在小亚细亚北部,是依附罗马的一个小国。赫拉克里亚在其境内。)走一趟?”
佩特罗尼乌斯曾在比提尼亚做过总督,而且还是一个精力旺盛,执政公允的总督。对这位性格阴柔而又耽于享乐的人来说,这段经历显示出的奇怪对比就如同美德之于恶行。他喜欢提及过去的这段时光,以此证明他以前是个什么样的人,以及只要他乐意,他就可以成为什么样的人。
“我在赫拉克里亚停留过一阵。”小玛尔库斯对他说,“科尔布罗曾派我去那里征兵。”
“啊,赫拉克里亚!我在那一带曾结识过一个科尔沁姑娘,我愿意拿所有离了婚的罗马女人来交换她,哪怕是尼禄的夫人波佩娅(公元62年离开前夫奥托嫁给尼禄,是他的第二任妻子,公元65年被尼禄一怒之下踢死。)也不例外,哪怕交换一天也可以。不过,这已经是陈年往事了,不说了。你跟我讲讲,在帕提亚边境有什么新鲜事儿没有?我真是听够沃洛吉西斯,提里达特斯和提格拉尼斯二世,还有其他的蛮族人了,就像阿路列努斯一贯认为的那样,那些蛮族人在家里的时候都是用四肢走路,只有我们在场时,他们才装模作样地摆出人类的架势。不过,现如今,罗马城里的很多话题都是关于他们的,也许因为他们是最安全的话题吧。”
“战争还是进行得很不顺利。”维尼奇乌斯摇摇头,心情不好地耸了耸肩。“如果科尔布罗不在那里坐镇,这场战争就可能以败局收场。”
“科尔布罗!”佩特罗尼乌斯乐了。“以酒神巴库斯之名起誓,他是一名真正的战争之神;他是一员伟大的将领,是战场上不折不扣的玛尔斯(战神。);他脾气火爆,性情耿直,像一头公牛似的又蠢又笨。我实在是喜欢他,没别的,就因为尼禄忌惮他。”
“科尔布罗并不愚蠢。”小维尼奇乌斯说。
“也许你说的没错。况且,这也没什么不一样的。按照皮浪(古希腊哲学家,提出一种对一切皆持怀疑态度的皮浪主义,又称怀疑主义。)的说法,愚蠢不比聪慧糟到哪儿去,而且,归根到底,这两者也没什么差别。”
维尼奇乌斯谈起了战局,佩特罗尼乌斯又一次闭上了自己的眼睛。他的脸色由于疲惫乏力而显得憔悴苍白。
“你还好吗?”小伙子对他突然失去活力忧心忡忡,他换了个话题。“你病了吗?不舒服吗?”
佩特罗尼乌斯用黯淡无光的眼神看向他。
舒服?他的身体离舒服还远着呢。不过他还没有像小西塞尼乌斯那样离谱。在被抬到自己的浴室时,小西塞尼乌斯的反应迟钝到问了一句“我是坐着的吗?”可一副好身体又是另外一回事了。维尼奇乌斯祝愿他得到阿斯克勒庇俄斯和西布莉,这两位医药与治愈之神的慷慨护佑,可是佩特罗尼乌斯却对他们的法力不抱什么信心。说起来,那个阿斯克勒庇俄斯又是什么人呢?没有人知道他到底是谁的儿子,是阿耳西诺厄(希腊神话中有阿斯克勒庇俄斯是阿耳西诺厄和太阳神之子的说法。)的儿子呢,还是科洛尼斯(在希腊神话中,她是一个国王的女儿,阿斯克勒庇俄斯是她和太阳神阿波罗所生。)的儿子?如果连母亲都不确定了,那么谁又能说得清楚自己的父亲是谁呢?现如今,几乎没有几个罗马贵胄能发誓说得清他们的生身之父是谁,那么,宙斯的后代又如何能呢?
佩特罗尼乌斯大笑起来。
“两年前,在厄皮道洛斯,我给阿斯克勒庇俄斯神庙供奉过三打活公鸡。”他说道,“还有一斛黄金。可是你晓得吗?我对自己说,即使这对我不起什么作用,也不会有什么坏处。人们总是向神明供奉很多祭品,但我怀疑,那些供奉祭品的人有没有把这些神当成一回事儿。也许那些平民们是当成一回事儿的。也许在卡佩那城门,那些被旅人们雇用的骡夫们还信奉着某些神灵,可也就这么些了。去年,我的膀胱出问题的时候,除了我们伟大的医神阿斯克勒庇俄斯,我还拜了其他一些小的医神。我知道他们是骗人的,可是那又如何?假冒横行。世人靠欺骗生存,生命就是个幻象。所以,骗人和被人骗又有什么大不了的?灵魂也是一个幻象。唯一值得去注意的是要放聪明,聪明得能分辨出什么是快乐的幻象,什么是痛苦的幻象。我在蒸气室里烧的是喷洒了龙涎香的雪松木,因为对于我周围的空气,我想闻到芳香的气味,而非恶臭。至于说西布莉,你刚才也把我的健康托付给了她,可我要说的是,我的右腿时时感到一种剧痛。而她却似乎对此毫无办法。除了这一点,我认为她仍是一个称职的女神。不过,说到祭品,我想起了她的另一个身份,即她产婆保护神的身份,我猜你不久就该带几只白鸽放到她的祭坛上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