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么请——请——请问,您说这话是什么意思,”军需官开口说道,“也就是说,您指的是……哪一个……您刚才说的话是……其实,也用不着说了!小事一桩!一个小寡妇!一个小遗孀!我原谅您……我不放在心上!”说着他又干了一杯伏特加。
拉斯科尔尼科夫坐在那里,怀着厌恶的心情一言不发地听着。他只是出于礼貌,才吃几口卡捷琳娜·伊万诺芙娜不断地往他盘里放的菜肴,以免她见怪。他全神贯注地凝视着索尼娅。然而索尼娅越来越惊慌不安,忧心忡忡;她也预感到,丧后酬客宴是不会风平浪静地收场的,因此担惊受怕地注视着卡捷琳娜·伊万诺芙娜那怒火越来越高的神色。与此同时,她也知道,那两位外地来的女士之所以对卡捷琳娜·伊万诺芙娜的邀请嗤之以鼻,主要原因在于她索尼娅。她听阿玛莉娅·伊万诺芙娜亲口说,那位母亲甚至认为受到这一邀请是奇耻大辱,并且提出问题:“我怎么能让自己的女儿和这种女人坐在一起呢?”索尼娅预感到,卡捷琳娜·伊万诺芙娜对这件事情已经多多少少有所耳闻了,而侮辱她索尼娅,在卡捷琳娜·伊万诺芙娜看来,比侮辱她本人、侮辱她的孩子、侮辱她的父亲更让她切齿痛恨,总之,这是一种不共戴天的侮辱。索尼娅也知道,现在卡捷琳娜·伊万诺芙娜是绝不会善罢甘休的,“她必定会向这两个裙子拖到地上的贱货证明,她们两个是什么……”等等,等等。这时,似乎是故意为之,有人从桌子的另一端递给索尼娅一个盘子,里面放着用黑面包捏成并且被一支箭穿透的两颗心。卡捷琳娜·伊万诺芙娜顿时满脸涨得通红,马上隔着桌子大声宣布,递盘子的人一定是“一头喝醉了的蠢驴”。阿玛莉娅·伊万诺芙娜也预感到情况不妙,同时卡捷琳娜·伊万诺芙娜的傲慢态度也使她打心底里感到委屈,为了缓解一下大家的不愉快心情,也顺便提高一下自己在大家心目中的地位,她突然无缘无故地开始讲起她熟人的一个故事来,说是“药店里的卡尔”有一天夜里坐了一辆马车出去,“马车夫想要杀调(掉)他,卡尔咳咳(苦苦)哀求马车夫千万别杀调(掉)他,他束手无怯(策),涕泪交楼(流),怕得要死,吓得心都像给刀子刺专(穿)了。”卡捷琳娜·伊万诺芙娜虽然也微微笑了一下,但又立刻指出,阿玛莉娅·伊万诺芙娜不应该用俄语说笑话。阿玛莉娅·伊万诺芙娜更加气恼,反驳说,她的“法特尔·阿乌斯·柏林德文的音译,意为“父亲是柏林人”。,是个希(极)其、希(极)其重要的银(人)物,走起路来双手总是摸进别人的口台(袋)里”。爱笑的卡捷琳娜·伊万诺芙娜实在是忍俊不禁了,不由得放声哈哈大笑起来,气得阿玛莉娅·伊万诺芙娜怒火冲天,好不容易才克制住自己。
“瞧,这只猫头鹰!”卡捷琳娜·伊万诺芙娜马上又对拉斯科尔尼科夫低声说道,她几乎又笑逐颜开了,“她本来想说:双手插进口袋里,但是却说成双手摸进别人的口袋里,咳——咳!您是否注意到,罗季昂·罗曼诺维奇,毫无疑问,所有这些侨居彼得堡的外国人,主要是那些不知从哪里跑到我们这里来的德国人,无一例外地都比我们愚蠢!您想想看,难道可以说‘药店里的卡尔吓得心都像给刀子刺穿了’,还说他(这个废物!)不是把那个马车夫捆起来,反倒‘束手无策,涕泪交流,怕得要死’。唉,真是个蠢女人!她还以为,她这个故事动人心弦,却没有料到,这样反而暴露了她的愚不可及!我认为,这个喝醉了酒的军需官都比她聪明得多;至少,可以看出,他是一个酒鬼,醉得不辨东西南北了,而这些人却全都正襟危坐,规行矩步……瞧,她坐在那里,眼睛瞪得圆溜溜的。她正生气呢!正生气呢!哈——哈——哈!咳——咳——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