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一 部-2

漂亮朋友[电子书]

不一会儿,话题转移到一场决斗上。雅克·里瓦尔接过话头。这是一个完全属于他的话题,其他人都插不上嘴。

杜洛瓦一句话也不敢说,偶尔瞟向他的邻座。德·玛莱尔夫人那浑圆的颈项让他着迷。她的耳垂下方晃动着一颗用金线吊着的钻石,闪闪发光,就像一滴晶莹的水珠,随时会滴到她的肌肤上似的。她不时地参与讨论,嘴角始终挂着一丝微笑。她的想法非常有趣,常常出人意料,就像一位阅历丰富却童心未泯的少女,看待任何问题都毫不在意,对于人们的结论她虽然稍有怀疑却不乏善意。

杜洛瓦本想恭维她几句,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于是他转而照顾德·玛莱尔夫人的女儿,为她倒饮料,收拾盘子,对她大献殷勤。小姑娘比她母亲严肃多了,她煞有介事地向杜洛瓦道谢,并对他点了点头,说道:“有劳您了,先生。”然后继续专心倾听大人们的谈话。

这顿晚餐相当丰盛,大家都吃得十分满意。瓦尔特先生一直忙着狼吞虎咽,几乎没说什么话。每上一道菜,他都要从眼镜下方看看面前的盘子。诺贝尔·德·瓦伦和他一样兴致勃勃,连菜汁都滴到了胸前的衬衣上。

弗雷斯蒂埃面带微笑,神情庄重,仔细地观察饭桌前的每一位宾客,不时还和太太交换着会心的眼神,就像两个要完成某项艰巨任务的合作伙伴,现在一切正按着他们的计划进行。

客人们的脸上都泛着红光,说话的声音也越来越高了。仆人不时在宾客们的耳边低声问道:“您要考尔通考尔通:法国著名葡萄酒产地。酒还是拉罗兹堡拉罗兹堡:法国著名葡萄酒产地。酒?”

杜洛瓦发现考尔通酒很合自己的胃口,每次都让仆人倒上满满一杯。他感觉一切妙不可言,一股燥热从胸口直往上窜,然后向四肢扩散,迅速遍布全身。他浑身舒坦,从生命到思想,从身体到灵魂,都得到了一种至高的享受。

他突然很想说点什么,以引起大家的注意,他希望大家都能认真倾听并欣赏他的讲话,就像那些哪怕只发表只言片语也能让人回味无穷的人一样。

但是,人们的谈话一直在继续,从一件事到另一件事,哪怕是一个词、一件小事,也可以让话题从一个转到另一个。他们几乎把最近发生的事都讲了个遍,最后重新回到莫雷尔先生就阿尔及利亚殖民统治的问题向内阁提出的质疑上。

瓦尔特先生在等候上菜的间隙,给大家讲了几个笑话,他是一个怀疑论者,说话无所顾忌。弗雷斯蒂埃谈了谈明天要发表的文章。雅克·里瓦尔要求建立军人政府,把土地分配给所有在殖民地服役超过三十年的军人。

“这样一来”,他说,“就可以在那里建立一个强大的社会。那时,他们已经了解和热爱这块土地,并掌握了当地的语言,熟悉那些初来乍到者会遇到的所有问题。”

诺贝尔·德·瓦伦打断了他的话:

“是的……他们什么都懂,但却不懂农业生产。他们会讲阿拉伯语,却不知道怎么把甜菜移植过去,也不知道怎样种水稻。他们虽精通剑术,却对耕种施肥一窍不通。我们必须向所有人开放这片土地,精明的人将在那里获得一席之地,而弱者将被淘汰。这是社会运行的法则。”

大家都没有说话,只是报之一笑。

乔治·杜洛瓦终于开口了,这声音连他自己听了也感到十分惊讶,好像从来没有听过自己说话似的:

“那里缺少的,是富饶的土地。真正肥沃的土地和法国一样昂贵,而且都被那些有钱的巴黎人作为投资买走。真正的移民,也就是迫于生计流亡到那的穷人,则被赶到严重缺水、寸草不生的沙漠里去了。”

大家都把目光投向杜洛瓦,这让他感到很不好意思。瓦尔特先生问道:“先生,您很了解阿尔及利亚吗?”

杜洛瓦回答道:“是的,先生。我在那里呆了两年零四个月,并在三个地区生活过。”

这时,诺贝尔·德·瓦伦已经忘记了莫雷尔事件,突然向杜洛瓦问起了当地人的风俗,这些他曾听一位军官说起过。那位军官说的是一个叫马扎布的地方,一个奇特的阿拉伯小共和国,位于撒哈拉沙漠——这个世界上最炎热的地方的中部。

杜洛瓦曾到过马扎布两次,他向众人讲述了这个神奇国度的风土人情:那里惜水如金,居民都要担任社会公务,商人诚实守信,远胜过文明国家。

借着酒劲和取悦众人的愿望,杜洛瓦侃侃而谈,讲起了军队里的趣闻、阿拉伯人的某些特征以及战斗中的惊险经历。他讲得绘声绘色,把这片终年烈日当空、光秃秃的黄土地极力渲染了一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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