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王仲宣好驴鸣①。既葬，文帝临其丧②，顾语同游曰③：“王好驴鸣，可各作一声以送之④。”赴客皆一作驴鸣⑤。

　　【注释】

　　①王仲宣：王粲（177—217）字仲宣，山阳高平（今山东邹城西南）人。先依刘表，未得重用，后为曹操幕僚，官侍中。学识溥洽，以诗、赋著称，为建安七子之一。

　　②文帝：魏文帝曹丕。

　　临（lìn吝）：哭吊死者。

　　③顾：回头看。

　　④作：充当。

　　⑤赴客：送葬的客人。

　　【评析】

　　王粲喜欢驴的叫声，他去世后，曹丕亲自参加丧礼哭吊，让大家学一下驴子的叫声以示送别，于是参加丧礼的来客都学了一次驴叫。这种做法看似荒诞无稽，但却是魏晋名士真率风度的极佳体现。

　　二

　　王浚冲为尚书令①，著公服，乘轺车②，经黄公酒垆下过③。顾谓后车客：“吾昔与嵇叔夜、阮嗣宗共酣饮于此垆④。竹林之游⑤，亦预其末⑥。自嵇生夭⑦、阮公亡以来，便为时所羁绁⑧。今日视此虽近，邈若山河⑨。”

　　【注释】

　　①王浚冲：王戎，字浚冲。

　　尚书令：官名，尚书省长官。

　　②轺（yáo摇）车：用一匹马拉的轻便马车。

　　③黄公酒垆：酒家名。酒垆，酒店前放置酒瓮的土台，此指酒店。

　　④嵇叔夜：嵇康。

　　阮嗣宗：阮籍。

　　⑤竹林之游：指嵇康、阮籍、山涛、刘伶、阮咸、向秀、王戎等人常宴集于竹林之下。

　　⑥预其末：参与末座，谦词。

　　⑦夭：早死。

　　⑧羁（jī机）绁（xiè泄）：束缚，约束。

⑨邈：遥远。

　　【评析】

　　王戎曾参与竹林之游，睹物思人，不免感伤。后即以“黄垆之叹”形容对亡友的悼念。

　　三

　　孙子荆以有才①，少所推服，唯雅敬王武子②。武子丧时③，名士无不至者。子荆后来，临尸恸哭，宾客莫不垂涕。哭毕，向灵床曰：“卿常好我作驴鸣，今我为卿作。”体似真声④，宾客皆笑。孙举头曰：“使君辈存，令此人死！”

　　【注释】

　　①孙子荆：孙楚。

　　以：凭借。

　　②雅敬：非常敬重。雅，甚，极。

　　王武子：王济。

③丧：治丧。

　　④体似真声：应为“体似声真”，指模拟逼真。

　　【评析】

　　孙楚恃才傲物，但敬重王济。王济死后，他对着灵床说：“你平时喜欢听我学驴叫，今天我就为你学。”他模仿得很像，叫声逼真，以至于宾客都笑了起来。孙楚抬头说：“怎么让你们这班人活着，却叫这个人死了呢！”这则故事与曹丕命人在王粲灵前学驴叫一样，是魏晋士人真率性情的体现。

　　四

　　王戎丧儿万子①，山简往省之②，王悲不自胜。简曰：“孩抱中物③，何至于此？”王曰：“圣人忘情④，最下不及情⑤。情之所钟⑥，正在我辈。”简服其言，更为之恸⑦。

　　【注释】

　　①万子：王绥，王戎子，年十九卒。

　　②省（xǐng醒）：看望。

　　③孩抱中物：泛指年幼的孩子。

　　④忘情：指不动感情。

　　⑤最下：指最下等的愚民。

　　不及情：指不懂感情。

　　⑥钟：专注。

　　⑦更：竟然，反而。

　　恸（tòng痛）：悲痛。

　　全文谓：王戎死了儿子万子，山简前去看望他，王戎悲痛得无法自制。山简说：“不过是一个年幼的孩子，何致于伤心到这种地步？”王戎说：“圣人能不动感情，最下等的愚民不懂感情。感情最专注的，正是我们这种人。”山简佩服他的话，更加为之悲痛。

　　【评析】

　　喜怒哀乐虽是人之常情，但不同人对情感的理解和感触会有程度上的差别，王戎所说“情之所钟⑥，正在我辈”，很好地揭示出文人士子对情感问题的深切体会。

　　六

　　卫洗马以永嘉六年丧①，谢鲲哭之，感动路人。咸和中②，丞相王公教曰③：“卫差洗马当改葬。此君风流名士，海内所瞻，可修薄祭④，以敦旧好⑤。”

　　【注释】

　　①卫洗马：卫玠，官任太子洗（xiǎn险）马，故称。

　　永嘉：晋怀帝年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