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汉武帝乳母尝于外犯事①，帝欲申宪②。乳母求救东方朔③，朔曰：“此非唇舌所争④，尔必望济者⑤，将去时，但当屡顾帝⑥，慎勿言，此或可万一冀耳⑦。”乳母既至，朔亦侍侧，因谓曰：“汝痴耳！帝岂复忆汝乳哺时恩邪？”帝虽才雄心忍，亦深有情恋，乃凄然愍之⑧，即赦免罪。

　　【注释】

　　①犯事：犯罪。

　　②申宪：依法惩办。

　　③东方朔（前154－前93）：字曼倩，西汉平原厌次（今山东惠民东）人，武帝时拜郎中。性谈谐滑稽，曾以辞赋谏武帝奢侈，陈农战强国之策，但不为用。

　　④唇舌：指言辞。

　　⑤济：指成功。

　　⑥顾：回头看。

　　⑦冀：希望。

　　⑧愍：怜悯。

　　【评析】

　　汉武帝的乳母曾经犯了罪，武帝想要依法惩办，乳母向东方朔求救。东方朔说：“这不是靠言辞所能够争

　　辩的，你唯一的希望，是在你将要离开时，只应当频频回头看，千万不要说话，这样或许有万一的机会。”乳母来向武帝告别时，东方朔也在武帝身边侍立，于是就对乳母说：“你真愚笨啊！皇帝哪里再能回想起你小时候给他哺乳的恩情呢？”武帝感到悲伤，就赦免了她。据《史记·滑稽列传》，实则乳母求救于郭舍人，而非东方朔，故知本故事系误衍。

　　二

　　京房与汉元帝共论①，因问帝：“幽、厉之君何以亡②？所任何人？”答曰：“其任人不忠。”房曰：“知不忠而任之，何邪？”曰：“亡国之君各贤其臣，岂知不忠而任之？”房稽首曰③：“将恐今之视古，亦犹后之视今也。”

　　【注释】

　　①京房（前77－前37）：西汉今文易学京氏学的开创者。本姓李，字君明，东郡顿丘（今河南清丰西南）人。曾学《易》于焦延寿，以通变说《易》，好讲灾异。元帝时立为博士，屡次上疏，以灾异推论时政得失，因劾奏石显等专权，出为魏郡太守，不久下狱死。

　　②幽、厉之君：周幽王和周厉王，均为无道昏君。

　　③稽首：古时一种最恭敬的跪拜礼，叩头到地。

　　【评析】

　　汉元帝亲信重用宦官与外戚，使朝政陷于混乱。京房借古喻今，直问元帝幽、厉之君何以任人不忠。元帝说：“亡国之君各自认为他们的臣子是贤能的，哪里会知道他们不忠还去任用他们呢？”京房叩头说：“恐怕我们今人看古人，也就像后人看今人一样呢。”京房最终死于奷侫之手，而元帝则一直执迷不悟。

　　三

　　陈元方遭父丧①，哭泣哀恸，躯体骨立②。其母愍之③，窃以锦被蒙上④。郭林宗吊而见之⑤，谓曰：“卿海内之俊才，四方是则⑥，如何当丧⑦，锦被蒙上？孔子曰：‘衣夫锦也，食夫稻也。于汝安乎⑧？’吾不取也！”奋衣而云⑨。自后宾客绝百所日⑩。

　　【注释】

　　①陈元方：陈纪。

　　②骨立：形容人消瘦到极点，只乘下骨架子。

　　③愍：怜悯。

　　④窃：私下，暗地。

　　⑤郭林宗：郭泰。

　　吊：吊丧。

　　⑥则：准则，模范。

　　⑦当：面对。

　　⑧衣夫锦也几句：语出《论语·阳货》：“宰我问：‘三年之丧，其已久矣……’子曰：‘食夫稻，衣夫锦，于汝安乎？’”

　　⑨奋衣：摔开衣服，以示激动。

　　⑩所：许，表示约数。

　　【评析】

　　陈纪遭遇父亲的丧事，哭泣哀痛，瘦得只剩下骨架子了。他母亲怜悯他，私下里用锦锻被子盖在他身上。郭林宗来吊丧看见了，大为不满，拂袖而去，结果此后有一百多天宾客不上门。古时特别重视丧礼制度，特别是在士大夫阶层，所以陈纪因人们的误会而受到了冷遇。

　　四

　　孙休好射雉①，至其时，则晨去夕反。群臣莫不止谏②：“此为小物，何足甚耽③”休曰：“虽为小物，耿介过人④，联所以好之。”

　　【注释】

　　①孙休：字小烈，孙权第六子，初封琅邪王，公元二五八年即位，死谥景帝。

　　雉：野鸡。

②止谏：指劝阻出猎。

　　③耽：沉溺，入迷。

　　④耿介：有节操，正直。

　　【评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