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人们高声卖弄,女人们嗲声嗲气,简直是时装展览会上的一群模特儿。选择音乐会开始前的音乐厅广场来搞社交真是恰到好处。从广场到音乐厅门口,一路上尽是脂粉味儿,我敢说这帮人没有几个懂音乐的,不过是装模作样附庸风雅罢了。要附庸风雅只要会玩命儿拍巴掌就行。我琢磨从这群姑娘中随便站出一个来让她在贝多芬和夏洛克之间选择,她准会毫不犹豫地选中后者。贝多芬追求爱情的一生即使延续到今天恐怕也没多大指望。这责任也许不尽在女人,金木水火土阴阳五行,缺一不成物质世界呀!
一个外国小妞儿也在人堆里钻来钻去的,还用手帕捂住鼻子,东张西望大概在找谁……
“现在时”居然也在这里,大概来搞点社交什么的。他曾是我的同学,因为哲学考试等等知道不少辩证法什么的,所以总得优,总惦着考研究生。在这个意义的比赛里,这小子还真是不难得分。
“怎么,你不打算调动调动了?”
真他妈恶俗恶俗的。“现在时”听说我分配在饭店工作,于是对比出来一大堆优越感。听他那口气,好像我比“四人帮”时的一个政治犯还值得同情。我真纳闷为什么大学里尽是些如此货色,难怪我那外号叫“老讳”的哥们儿解释他为什么上大学时说:“大学里高雅的小娘儿们多。”
“对,我哪儿都不想去,就想在饭馆里混一肚子好下水。”我随便应付着,“你呢?你过得怎么样?”
“写点儿东西。”“现在时”满认真,我差点儿没乐出声儿来。
我读过他写的东西,尽是些扯淡话,什么“人生海洛因幻景”啦,什么“我是和着玉米面蒸的发糕”啦,这个比喻还算确切。他那张脸真像一个倒立着的大窝头。还有,还有,还有什么“人是一碟两毛五的炒三丝儿”、“真善美是口香糖”、“真正的痛苦在于一无所爱”什么的,整个的一本箴言哲理集锦。他居然什么都知道,可我无论如何想象不出人怎么会是炒三丝儿?
寓意?幽默?深刻?见了他妈鬼了!要是我有一点儿喜欢他,我一定会教他玩儿赌点钱的扑克什么的,免得他总是虚度光阴。
那外国女人走过来了,原来和“现在时”是一起的。“现在时”赶快抛下我和她聊了起来,一群姑娘羡慕地盯着他们看,看那外国妞儿的扣子发式什么的。
在那么一个意义上,“现在时”永远得不了分,我比他高大、健壮、漂亮得多。以前我最爱听那帮姑娘们大失所望以后的腔调:“哟——我还以为你是搞‘艺术’的呢!”真能让我笑破肚皮。我得意极了。我真想用我的天赋优势把北京所有的嗲声嗲气通通乱骗一通,那该多有乐儿!
那外国妞儿用一种我再熟悉不过的眼光瞟着我。原来外国女人也会他妈那个……“现在时”大概感到了一种不安全感,赶快对那妞儿咕噜了一句什么,那妞儿一脸不解的神情。我琢磨着也许是“现在时”用的时态又出了些阴错阳差,他阿谀地用手比划着,那妞儿笑了起来,那群姑娘们虽然只识QKA,也不甘寂寞,斜睨着我,也跟着讪笑起来……“现在时”一定利用了他的一点儿阴错阳差的优势。偏偏我今天竞技状态良好,我大吼一声:“喂!老混蛋!过来,今天该向你要欠我的赌钱了,过来吧!”“现在时”装聋作哑,赶快去弹弹烟灰。这小子真逗人乐,刚才还和我乱七八糟扔了一地烟头,现在居然跑到二十米以外的垃圾箱去弹一下烟灰。这外国妞儿使他“文雅”了一小会儿……
那天也是我第一次见到老Q,她穿了一件鸡心领的黑纱半袖衬衣,浅蓝色的牛仔裤,梳着一个马尾巴辫儿。她整个的身体被一身瘦瘦的衣服包裹着,显得圆鼓鼓的;最能显现出曲线的部位随着皮鞋跟儿诱惑人的响声,有节奏地颤动着,好像无时无刻不在向四面八方发散着弹性;加上两只流连顾盼的眼睛,真能颠倒了每天站在街头巷尾期待着艳遇的芸芸众生。
她没票,踱来踱去,那双腿的优美姿势就像一匹健壮的马在不安地等着一个好骑手。这可真是个要了命的好机会,“现在时”刚刚给了我两张票,他这方面的路子直通罗马。
我大概是太主动了,说话的热气扑到她脸上,她警惕地看着我,眼睛像大山猫,拿过票谢也不谢甚至连钱都不付就走进剧院了。
不用说,我挨着她,她胸前的艺术院校的校徽熠熠发光,更搅得我心神不定。大学里看起来也有好姑娘,也许是我离开大学后好起来的。不知是我身上哪根神经起了一点怪不啦叽的作用,我尽力朝别的地方看,可还总是看见她:黑暗中两只又大又专注的眼睛直盯着乐队指挥。她居然不看我,连一个稍稍的暗示也没有。是否因为我不是卡拉扬、小泽征尔什么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