果真发生了效力,多量的做为安慰的话,和着少量的苞谷粉,又把这些生命养活着,而且梦想着起来了。
“京里,京官们才真阔呢,他们肯拔一根寒毛,我们也都要肥起来了。……”
“外国人是些什么人呢,也化缘去,大约都是些好人┌伞!…”
“镇长总算好,县里的知事,大约也是清官吧,为民父母,不爱百姓是不好的呢。……”
“说别处的水还大,真是天灾,唉,不讲不见过,连听也没有听过的大水……”
也有一些不平的叫声,塌鼻就和着一些别处的年轻的农人常常在群众中讲着这些话:
“说镇长好,知事好,他们为什么不把他们的仓打开,分给我们一点呢?……”
“募捐,等他们募捐,等他娘的,老子们的鸟要饥死┝!……”
“烧她的鬼夜香,烧到她的野老公怀里去了,那堂客,老子看见过的,颠着屁股,花狐狸精似的,是县里的一个三等土娼,哪个不知道!”
“土娼还不懂,你这猪猡,是卖的,听说要一吊钱一夜┠亍!…”
“呸!要命!……”
“动不动天灾,菩萨发气,就真是菩萨发气,可不应该发我们的气!为什么他们那些拿了钱不管事,刮尽了地皮,成年打仗杀人的人又不倒霉呢?……”
群众又摇动了,可是那些头脑压着,这些做头脑的人,多半是些家里原本好些,认得字,在本乡就是做着头脑的角色。他们常常骂他们:
“妈的,你们这群饿不死的王八!你们嚼些什么,想不安分吗,骂他们,……你们要连累大众的!假如他们不管了。我们才真不得了!……”
“不要听这起王八龟子的话,他要害你们的!再还敢这末胡说八道,捆起来送上镇去!……”
头脑们虽说这末骂了他们,却也不敢捆他们。饥饿的群里,相信着塌鼻们的话,却愿意依赖着头脑。镇长们,不好;有钱的,也不好,实在他们是不好,可是怎么样呢?难道真的好造起反来吗,那是杀头的罪呀!
过了一阵,镇长在许多焦急和希望的怀念中,从县里回到镇上来了。没有带米粮来,也没有再带军火。群众又鼓噪了起来,压也压不下去的,不安胀遍了原野。吵的声音,骂的声音,抱怨的声音,叹息的声音,竟至有许多人暴跳得发狂了,饥饿和绝望填满了人心,于是头脑们又走到镇上去。镇长惨白着颜色,不是为了没有米,是为了没有请下军火来,使他这末不安的。镇长说:
“喊那起流氓安静些,我自然得替你们想法呀,要闹是没有用的。县里请米请什么都没有用,城外面挤满了都是灾民。别处的捐谷又没有到,难道我还情愿你们挨饿吗?你们回去,明天再来,我有办法的。要嚷可不行,哼,要闹就只好给卫生丸他们┏ⅰ…”
办法是这个样子,可以让几个头脑带一批人出去,到一些很远的地方,那些没有水,而有米粮的地方,那里有许多大财主,大善人,去好些人都吃不穷的地方,留在那里,等水退了,等到可以做活了再回来。
于是好些头脑就活动起来。群众走到他们的面前,做出可怜的神气,软着声音说;
“我想跟着你,随你到那儿去,唉……”
“好的!你肯安分吗?你有几口人?出去可不比在本乡,得听我的话!……”
“哼!你是什么地方人,我怎么不认识你!你当是耍吗,我带起人出去,是担着身家性命的险呢!我还要找保的,你们就想走就走?……”
“这个是不公平的!我们就该死在这里吗?……”
“这末多的人,总不能全走呀!……”
于是陆续有几个领了证书的头脑,带了五六十人一批,或七八十人一批,坐着船走了。陈大嫂夫妇也被带走了,他们同他们的那头脑,总算有点远亲。塌鼻没有人要他,骂这长工是个坏蛋。赵三爷,大福,还和以后又遇着了的二妈和老幺,这残余的一家人,也很想能出去混混,却碰了大钉子。这穷农人真不懂世情。
别的地方,各处乡村以及县里也是这样办,邻县也是这样办,可是灾民太多了,送出去的不过百分之一。这些似乎是到了一些好的地方去了,一些可以羡慕的地方去了。剩下的呢,用空的肚皮装着幻想和欺骗,等着巨大的捐款,米粮和钱财,会从远方远方送来。这可惊的大的无数饥饿的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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