彼得·彼得罗维奇说到这儿又不说了，而且显得十分难过的样子。
“究竟出了什么事儿呀？”我满怀同情而又关切地问道。
他气急败坏而又无可奈何地摆了摆手，说道：
“全完了，全都怪我，是我把她害了。我的马特廖娜非常喜欢乘雪橇出去兜风和游玩，而且常常是自己亲自驾雪橇。她一高兴，便像心血来潮一般地穿上外套，戴上托尔若克式的绣花手套，驾上雪橇就飞走了，而且一路之上兴高采烈地唱着、喊着。我们俩总是傍晚或夜间才出去，您知道，这是为了避免碰到什么人。有一次，我们选了一个非常好的日子，天气严寒凛冽，晴朗无云，又没有风……我们便驾着雪橇出发了。马特廖娜拿着缰绳驾驭。我就一声不响地看着，看她要把雪橇赶到什么地方去。我心里琢磨，莫非她要到库库耶夫村去，也就是说要到她的女主人的村子里去？果然不出我的所料，她真是要到库库耶夫村去。我吓了一大跳，赶紧对她说道：‘你疯了，傻丫头，你要到哪里去？’她转过头来看了看我，笑着说：‘让我去冒一次险吧。’我心想：‘好，就闯他一次，豁出去了！……’从女主人的宅院旁边跑去。我的溜蹄辕马一直跑得很平稳，两匹拉套的马，告诉您，完全像旋风一样飞驰着……过一小会儿，就看到了库库耶夫的礼拜堂了。这时，忽然看到一辆老式的绿色轿车沿着大路慢腾腾地驶过来，一名仆人站在车后的脚镫上……啊，正是女主人，正是女主人坐的车！我真的吓了一跳，有些胆怯了，谁知我的马特廖娜拿着缰绳猛抽几下马背，我们的雪橇就像离弦的箭一样朝着轿车冲了过去！那辆轿车的车夫看到一挂雪橇迎面飞奔而来，一下子慌了手脚，本想躲开，但是转得太急了，轿车猛然间翻倒在雪堆里。轿车车窗也摔碎了，女主人没命地吼叫起来：‘唉哟，唉哟，唉哟！唉哟哟，唉哟哟，唉哟哟！’那个女侍伴失声地尖叫：‘停车！停车！’于是，我们便乘机溜之大吉。我们一边飞驰着，我心里一边想：‘糟了！我实在不应该让马特廖娜到库库耶夫村来。’您猜怎么样？那个老妖婆竟然认出了马特廖娜，也认出了我。这个老妖婆就控制了我，她说：她的逃亡的女仆藏在了贵族卡拉塔耶夫家里，而且还送了一大笔金钱贿赂，买通关系。没过几天，县警察局局长来找了我。警察局长斯捷潘·谢尔盖伊奇·库佐夫金是我的一个熟人，表面上看起来是个好人，也就是说，实际上是个坏种。他一来就如此这般地说了一大堆，说彼得·彼得罗维奇，你怎么能干出这种事情啊？……这件事非同小可，是很严重的事情，法律对此种事情是有明文规定的。我就对他说：‘是的……关于这件事，我们是要仔细谈一谈的，不过，您一路上风尘仆仆的，太辛苦了，是不是先吃点东西再说呢？’他同意了先吃点儿东西，但是他却说：‘吃是吃，这件事还是要公事公办的，彼得·彼得罗维奇，你自己好好斟酌斟酌吧。’我赶紧答道：‘那是自然，应该公事公办。那是自然，……不过，我听说，您有一匹铁青色小马，想不想来换我那匹兰布尔道斯名马呢？……至于说那个姑娘马特廖娜·费多罗娃，根本就不在我这里。’‘嗯，’他说，‘彼得·彼得罗维奇，那个姑娘确实是在您这里，你可要清楚，我们又不是住在瑞士……至于要用我的马换兰布尔道斯倒是可以。或者，我就先把兰布尔道斯带走也可以。’这家伙是个老滑头，这一次我费了好大劲儿总算把他应付过去了。但是，那个老妖婆死活不答应，比上一次闹得更凶了：她声称，就是花上一万卢布也在所不惜，非要讨个公道。您猜一猜，这个老妖婆才奇怪呢！第一次看到我，顿时就异想天开，非要我娶她身边那个穿绿色连衣裙的女侍伴，——此事我后来才知道，因此这个老妖精才那么生气。唉，这些太太真是什么鬼主意都想得出来！……大概是闲得太无聊了吧。我的情况可是越来越糟：我不惜倾家荡产也要干到底，决不把马特廖娜交出去，而且把她藏了起来。……可是这也不是长久之计啊！他们老是死死地缠着我，就像兔子被猎狗追踪一样。为此我整天不得安宁，不仅负债累累，而且身体也被拖得日渐衰弱不堪。……有一天夜里，我正在床上辗转反侧，一直在想：‘天哪！我干吗要受这份罪呢？既然我不想抛弃和背叛马特廖娜，那我究竟应该怎么办呢？……唉，不能，决不能！’此时，马特廖娜跑进我的房间。那时我已经把她藏到一个农庄里，离我家两俄里远。她一进来，使我大吃一惊，我便焦急地问道：‘怎么回事，是不是你在那儿被他们发现了？’‘没有，彼得·彼得罗维奇。’她说，‘在布勃诺沃村没有任何人来打扰我。不过，这件事能这样长久的拖下去吗？我的心乱极了，痛苦极了，彼得·彼得罗维奇。我很心疼你，我的亲爱的。我今生今世也忘不了你对我的恩德，忘不了你对我的深情厚爱，但是，不能这样拖下去了，会把你拖垮的，会把你拖累死的，彼得·彼得罗维奇，我实在太不忍心了，我是来和你告别的。’‘你怎么了，怎么了？你发疯了吧？什么告别，告别什么呀！’‘是这样的，我想好了……我要去自首！’‘你疯了，你这个傻丫头！胡说些什么呀！那我就把你锁到阁楼里。……你是不是想毁了我？是不是想要我的命？你说呀！’这个傻姑娘不吭声了，眼睛呆呆地望着地板。‘喂，你说话呀，说呀！’‘我不想再拖累你了，已经够你受的了，彼得·彼得罗维奇！’唉，看样子，她已经铁了心，已经没办法再说服她了……‘可是你知道吗，傻丫头，你这是自己往火坑里跳哇！……你疯了……你知道吗，是跳火坑……你真……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