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爷，我认为这样倒不错。还抱怨什么呀，干这个事儿我还求之不得呢，真是要感谢老天爷的恩典。还有一个跟我一样的老头子——安德列·普贝尔——女主人派了他一个苦差事：到造纸厂当汲水工。她说：白吃饭不做工是有罪的……普贝尔还盼着有朝一日女主人开恩：他有一个表侄子在女主人的事务所干事，答应替他向女主人求求情。求什么情呀！……可是我倒是亲眼看到普贝尔给他的表侄磕头了。”

“你家还有什么人？成过家吗？”

“没有，老爷，没成过家，已故的达吉雅娜·瓦西里耶芙娜——祝她升入天堂！——不准家里任何一个仆人结婚。绝对不准许！她老是说：‘我没嫁人，不是过得也很好吗？干吗要结婚？真是瞎胡闹！’”

“那你如今靠什么过日子呢？发工钱吗？”

“不发，老爷，发什么工钱呀，饿不着，就算谢天谢地了！我很知足。上帝保佑我们的女主人长命百岁吧！”

这时叶尔莫莱回来了。

“船修好了，”他郑重其事地说道，“快去拿篙子吧——你！……”

苏奇卡赶紧跑去拿篙子。在我跟这可怜的老头儿聊天的时候，猎人叶尔莫莱回来了，他一直以一种轻蔑的神情望着他。

“这个人有点傻乎乎的，”苏奇卡走了以后他说道，“是一个十足的没教养的人，只不过是个乡巴佬。他还够不上家仆，……他一张口就会吹牛皮说大话。……他怎么能演得了戏，您想想看！跟他聊天，那才是瞎子点灯白费蜡，白费工夫！”

大约过了十几分钟，我们就已经登上了苏奇卡的平底船上了。（我把猎犬留在一间小屋中，让马车夫叶古季尔给照看着）我在船上觉得不太得劲儿，但是打猎的人，向来都是很能将就的，不讲究什么。苏奇卡站在船尾撑船，我和弗拉季米尔坐在船上搭着的一块横板上，叶尔莫莱坐在船头上。破船虽然用碎麻堵上了，但我们的脚下很快就冒出水来，幸好天气不错，风平浪静，池塘仿佛在睡梦中一样。

我们的小船游动得太慢了，简直像爬行一样。老头子苏奇卡每一次都费了好大劲儿从烂泥中把篙拔出来，上面还缠上了很多水草的丝络。睡莲那密实而繁茂的叶子也给船的游动增加了很多的麻烦。

我们终于到达了芦苇丛，这一下可热闹起来了。野鸭子看到我们突然侵入它们的领地，惊慌失措地从池塘上一哄而起，在水面振翅飞翔。我们立刻举枪射猎，随着砰砰的枪声。我们眼看着这些短尾巴的飞禽在空中翻着斛斗，然后便沉甸甸地倒栽入水中，那种心情真是快活。当然，我们也没办法把中弹的野鸭子全都捡回来，因为受点轻伤的一下子钻到水里去了，有些被打死了的，又都掉到又深又密的芦苇丛中去了。就连叶尔莫莱那双锐利的眼睛也找不到它们的踪影，只好望着芦苇丛兴叹了！尽管如此，到了该吃午饭的时刻，我们的小船上已经装满了野鸭子，真是满载而归呀！

令叶尔莫莱非常开心的是：弗拉季米尔的枪法实在不怎样，他每次都打不中。他不仅表示惊讶，而且还要把枪检查一次，把枪膛吹一吹，然后做出一副迷惑不解的样子，并且一再解释他没有击中的原因。叶尔莫莱和平时一样，弹无虚发，百发百中，我呢，一直都打得不准，这次也不例外。苏奇卡用从小就替主人效劳的那种眼神看着我们，有时还大声地喊着：“那边儿，那边儿还有一只鸭子！”他还不断地在背上挠痒痒——但不是用手来挠，而是扭动着肩胛来止痒。

老天爷真赏光——天气特别好，一朵朵白云在湛蓝的天空中，轻舒漫卷，缓缓地飘游而过，水中清晰地映出倒影，真是令人赏心悦目！池塘四周的芦苇随着轻风摇曳，发出沙沙的响声；宽阔的水面在艳丽的阳光照射之后，有些地方发出钢铁般的光芒。

就在我们兴致勃勃准备鸣金收兵回村的时候，突然发生了一件令人很扫兴的事情：其实我们早就发现了小船开始渗水，而且船里的水越积越多。于是，我们就指定弗拉季米尔用瓢往外舀水，幸亏我的猎师有先见之明，从一个没留神的农妇那里偷偷把瓢给拿来了。他的本意是以防万一，这会儿可大显身手派上用场了。在弗拉季米尔尚未忘记自己职责的时候（即一直忙着舀水），一切都安然无事。可是到了打猎即将凯旋而归的时候，那些野鸭子好像有意跟我们逗趣似的，一大群一大群地飞起来向我们道别，使得我们手忙脚乱，就在我们忙着射击的时候，我们却忘了小船渗水的情况——突然，由于叶尔莫莱的一个过于猛烈的动作（他拼命想在水面上捡回一只被打死的鸭子，结果整个身体都压向了船的一侧），我们这只小破船一歪斜，便灌进来很多的水，刹那间小船就沉向塘底，万幸的是在水不深的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