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阳升起来后,艾伦娜走到平台边缘的墙边,向四处张望,看看有没有牧童赶着牛羊向这里走来,好求他去叫来自己的女仆。里尼埃里在树丛里睡了一小觉,碰巧这时醒来,看见了艾伦娜,艾伦娜也看见了他。“夫人,早上好,”里尼埃里对她说,那两个少女来了吗?”
艾伦娜看见他,听见了他说话的声音,又开始痛苦地大哭起来;她恳求他到塔里来,以便她有话对他说。他欣然同意,来到塔内。艾伦娜趴在平台上,只把头伸出在梯口上,哭着说:“里尼埃里,如果说我让你受了一夜罪,那你也已经漂亮地完成了真正意义上的报复:现在虽然是七月,可是我昨天夜里一丝不挂,我以为我要冻僵了。我一直在为我捉弄了你,为我愚蠢地轻信了你而懊悔不迭,痛哭流涕,我还没有哭瞎眼睛,真是奇迹。所以,我恳求你,不是恳求你爱我,因为你不会爱我了,而是恳求你爱你自己,因为你是一名绅士,请你满足于你已经对我的报复吧。请把我的衣服还给我,让我下去:求你别剥夺我的好名声吧,如果你非要剥夺它,你将永远不能把它还给我了。听着,即使那一夜我没有陪你,我可以加倍地补偿你,你任何时候想到我那儿去,都随你。那么,你就满足了吧。当一名好绅士吧,到此为止吧,满足于你已经对我的报复吧,你已经让我领教了。别再继续跟一个女人斗了吧;一只雄鹰战胜一只鸽子,那不算光彩。所以,看在天主面上,也为了你自己的荣誉,可怜、可怜我吧。”
她对他的侮辱仍使他在心中对她怨恨不已,但她一边哭一边哀求的情景使他既高兴又苦恼:他高兴的是他念念不忘的报复已经得以实施,苦恼的是他发现自己真的为这个可怜的女人惋惜起来。然而,他那人道的天性并未战胜他复仇的怒火,因此他回答说:
“夫人,我不会用眼泪浇灌我的恳求,也不会像你这样把恳求说得婉转动听,但是那天夜里,当我在你那积雪的院子里冻得要死时,如果你当时接受我的恳求,让我到房间里避一会儿风寒,那你现在恳求我,我一定会非常痛快地答应你。但既然你此时比过去更加关心你的名声,赤身裸体地待在那上面你觉得不体面,那你就恳求那个男人吧——你那天夜里非常快乐地一丝不挂地躺在他的怀里。在你自己提起的那个夜晚,你狠心地听着我在院子里来回跑着,我被冻得牙齿格格作响。求他来帮助你吧,让他把衣服给你拿来,求他给你搬回梯子让你下来,让他来关心你的名声吧,因为正是因为他你才毫不犹豫地不止一千次地像现在这样拿你的声誉去冒险。你为什么不叫他来救你呀?你这傻女人,叫他呀,看看你对他的爱再加上你们两个人结合起来的智慧能否战胜我的愚蠢,把你救出去。现在你不必给我不想要的东西,如果我想要,你无论如何也无法拒绝。如果你有幸活着离开这里,把你的那些良宵都留给你的情人吧。让它们属于你和他吧,因为我上一次当就够了,我不想被人再践踏第二次了。另外,你甜言蜜语,诡计多端。你称我为绅士、正人君子,试图靠奉承来使我宽恕你;你心照不宣地试图利用我的善良天性,使我不去惩罚你的恶毒行径。但你花言巧语的哄骗再也不能像你上次欺骗性的许诺那样蒙蔽我。我有自知之明,我在巴黎留学那么长时间对自己的了解,也没有那一夜你教给我你的欺骗是那么多。即使我是宽宏大量的,但宽宏大量用在你这种女人身上简直是浪费。对你这类凶恶的野兽来说,无论是你悔过还是我报复,你的结局必定是死亡;对于人类来说,你建议的宽宏大量是十分充分的。尽管我可能够不上雄鹰,但我看你当然也不是鸽子,而是一条毒蛇,我要用满心的憎恨和全部力量把你作为我的死敌来对付。我对你所做的一切算不上是报复,而是惩罚。报复应该超过侮辱,而我对你所做的远不及你对我的侮辱。如果我是在寻求报复,考虑到你几乎让我失去性命,你的生命,甚至一百个你这种女人的生命都不足以补偿我遭受你侮辱我的痛苦,因为我应该杀死一个卑鄙、下流、残忍的轻佻女人。除去你那张有着瞬间之美的面容——几年后它就会被皱纹所破坏——请告诉我,哪一个特别的魔鬼会用你做他的毫无价值的女仆呢?你毫不犹豫地去杀害一个正人君子——承蒙你刚才称我为正人君子——而我生命的每一天给人类带来的益处,要比十万个你这种女人活在这世界上一辈子的价值都大得多。我现在让你忍受的痛苦是为了教你懂得捉弄有感情的男人,特别是捉弄有学问的男人会得到什么样的报应;我要教你永远不再做这种蠢事——如果你得以幸存的话。既然你那么急着从塔上下来,你为什么不跳下来?按照天主的愿望,你会折断脖子,那样你会实现两个目的:摆脱你的情感痛苦,使我成为世界上最快乐的人。我想要说的就是这些。我巧妙用计使你登上了塔顶;现在该由你自己像上次巧妙地愚弄我那样设法使自己从塔上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