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离群索居,沉寂在自己的内心世界之中,只有大自然能让他稍许宽慰,泰蕾莎·特·布伦瑞克说:“大自然是他唯一的知己”,是他心灵的庇护所。在一八一五年,认识他的卡尔·纳特说,他从来没有见过一个像他那么热爱自然的人,花草,云霞,自然……他似乎就是靠这些而得以生存(他喜欢并怜悯动物。著名的史学家弗里梅尔的母亲说,她很长时间都对贝多芬持有仇恨的心理,因为她小时候很喜欢捕捉蝴蝶,但是贝多芬经常用手帕将它们驱赶走。)。贝多芬自己也曾经说过:“世界上应该没有一个人像我这样爱田野……我爱一棵树甚于一个人……”在维也纳,他习惯每天围绕城墙走一圈。从黎明到黑夜,他一个人走在乡间,帽子也不戴,就这样顶着太阳或者冒着风雨。“万能的上帝呀!在森林里我很快乐,我很快乐,每棵树都传达着你的讯息,你的声音。天啊!这是何等的神奇。在这些森林里,在山冈上面——一片静谧,这是贡献给你的静谧。”
在自然的帮助下,他精神上的混乱暂时得以缓解,但是经济的困顿让他疲于奔波(他总是感觉自己的住所不舒服,在维也纳的三十五年中,他搬家了三十次。)。一八一八年,他写道:“我差不多要沦落到乞讨了,但还是要装作生活还没有到捉襟见肘的地步。”他还说:“作品第一百〇六号的奏鸣曲是在情急之中而写的,为了糊口而工作不是一件轻松的事。”施波尔说,他经常不能出门,因为他的靴子已经磨破了(路德维希·施波尔(1784—1859年),德国提琴家兼作曲家。)。他对出版商负债累累,而作品又卖不出价钱。《D调弥撒曲》开始预约发售时,只有七个预约者,其中没有一个是音乐家(他曾写信给凯瑞比利求助,此人是同龄人中最为敬重的,但是凯瑞比利没有回音。凯瑞比利,意大利人,时为法国音乐院长,作曲家,当时在音乐界享有极高的声望。)。他创作的优美的奏鸣曲,每曲都要花费他三个月的时间,但总共也只能给他挣三四十个杜加。加利钦亲王让他写的四重奏(作品第一百二十七、一百三十、一百三十二号),也许是他作品中最深刻的,但是他的这些呕心沥血之作,并没有给他带来分文。生活的窘迫和无尽的诉讼使贝多芬饱受煎熬:或是为了得到拖欠的津贴,或是为了争取侄儿的监护权——他的兄弟卡尔一八一五年死于肺病,遗下一个儿子。
他对兄弟的满腔热情全部倾注到这个孩子身上。但是接下来,这个孩子给他带来的却是残忍的折磨和痛苦。犹如命运特殊的眷顾,特意给他增添一些苦难,不至于使他的天才缺乏营养。
首先他要做的就是与他那个不称职的弟媳争夺小卡尔的监护权。他写道:“噢!我的上帝,我的城墙,我的防卫,我唯一的庇护所!你洞察我灵魂深处所有的思想。当我使那些企图和我争抢卡尔的人受苦时,我内心的苦楚和酸痛,你是知道的。我不知道如何称呼你的神灵啊,请听我诉说,我是你造物时的可怜虫,请接受我的祈求吧。(他写信给斯特莱谢尔夫人说:“我从不报复。当我不得不采取行动对付别人时,那只是出于自卫,或者是为了阻止他们做恶而已。”)”
“噢。上帝!请救救我吧!你看!因为我不愿与非正义妥协,我被全人类遗弃!请接受我的祈求,至少能让我和卡尔生活在一起!……噢!残酷无情的命运,无法撼动的命运。我的苦难永无尽头。”
但是,这个被呵护和宠爱的侄子,显然辜负了他伯父的信任。贝多芬写给他的信充满了悲怆和感慨,就像米开朗琪罗写给他兄弟们的信,但是更加天真,更加感人:“难道我得到的是又一次的卑鄙的忘恩负义?算了吧,如果我们之间的关系要破裂,那就随他去吧!一切有正义感的人知道了事情的真相,都会鄙夷你的。……如果我们的关系使你的行为受缚,那么就按照上帝的意志去做吧。我将你交给至高无上的神明面前,我已经竭尽全力了。站在最高审判前面,我问心无愧……(见《贝多芬书信集》第343页。)”
“你是一个娇生惯养的孩子,但是努力学习做一个真诚朴实的人对你是没有坏处的。你对我的虚伪行径,让我痛苦万分,无法释怀……上帝可以给我作证,我只想与你相隔千里,远离这可怜的兄弟和令人厌倦的家庭……我再也不会相信你了。”下面的署名是:“你不幸的父亲。或更好:不是你的父亲(见《贝多芬书信集》第314页。)”。
但是宽恕接踵而至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