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交响曲》和《第八交响曲》便是这时代的作品,是贝多芬一八一二年在特普利兹完成的,前者是节奏的大祭乐,后者是喜剧的交响曲。这两件作品也许是他最自得、最自我的作品,用他自己的话说,是尽情的狂乐和迸发的激情、出人意料的对比、令人惊愕的夸张和机智。这种巨人式的使歌德与策尔特为之惶恐惊骇的音乐爆发(据泽尔特1812年9月2日给歌德的信和同年9月14日歌德给泽尔特的回信:“是的,我也是用着惊愕的心情敬佩他。”1919年泽尔特给歌德写信说:“他们说他是疯子。”),使得德国北部流行着一种传说,《第七交响曲》是一个酒鬼的作品。的确,那是让人迷醉如进入梦乡的作品,但也是天才和力量合成的产物。
他自己也说:“我是为人类酿造纯酿的酒神,给予他们精神上的无限的激情和癫狂。”
瓦格纳曾说:“我不清楚贝多芬是否想把《第七交响曲》的终局部分描写成一个酒神的狂欢节。”(但贝多芬确实想过这样的题目,尤其他在《第十交响曲》的计划内也提及过)在这章豪迈奔放犹如乡村狂欢节的乐曲中,我们感受到了他体内奔放的弗芒家族的血液,同样的,在崇尚纪律和铁血的僵硬国家里,他能拥有肆无忌惮的举止谈吐,也是渊源于他自身的血统。他无论哪一件音乐作品,都没有《第七交响曲》那么畅快,那么自由,那么拥有力量。这是欣喜若狂的单纯无目的精力的消耗与释放,宛如一条肆意泛滥的河流在欢快地向前冲撞着。在《第八交响曲》内,虽然没有这般雄浑的力量,但是更加特别,更体现着作者的本色,交融着悲剧与喜剧、大力士般的刚强和孩童般的任性。(在创作这些作品的1811年至1812年间,他在特普利兹认识一个来自柏林的青年女歌唱家,他和她有着相当温柔的友谊,这也许对作品的创作产生了某些影响。)
一八一四年,贝多芬是幸运女神最宠爱的人。在维也纳会议中,人家将他看做欧洲的光荣和骄傲。他在庆祝活动中非常的活跃,亲王们向他致敬,就如他对辛德勒骄傲地宣称的那样,他任由他们的追逐。
他受着独立战争的鼓动。(舒伯特的父亲在这件事的态度和贝多芬迥异,在1807年时他写了一章应景应时的音乐,取名为《献给拿破仑大帝》,且在拿破仑御前亲自指挥演奏。)一八一三年,他写了一曲《威灵顿之胜利交响曲》,一八一四年初,又写了一章战士的合唱曲:《德意志的再生》,一八一四年十一月二十九日,他在众多君王前面指挥了一支爱国歌曲:《光荣的时刻》。一八一五年,他为联邦军攻陷巴黎写了一首大合唱——《大功告成》(他在维也纳会议时写信给考卡说:“我不和你讨论我们的君王和国家,在我看来,精神之国是一切国家中最珍贵的:它是此岸和彼岸世界中最高贵最重要的第一个。”)。这些应时应景之作使他声名更隆,比别的音乐更能增加他的名声。布莱修斯·赫弗尔根据弗朗索瓦·勒特龙的素描所作的木刻和一八一三年弗兰兹·克莱因塑造的脸部模型,栩栩如生地展示了贝多芬在维也纳会议时的形象。他犹如狮子般的脸上,爬满了因愤怒与愁闷而生的皱纹,牙齿紧紧地咬着,显示出他最显著的特征——早年拿破仑式的意志。在讨论耶拿战争的时候他说:“真可惜,我在战斗方面不如音乐一样的在行!否则我将击败他!”但是他的王国不在于此疆域,正如他写信给弗朗索瓦·特·布伦瑞克时所说的:“我的王国在天空。”
光荣的时刻过后,最为艰苦的时期接踵而至。
维也纳对贝多芬从来就没有好感。在这个浮华造作,为瓦格纳所不耻的城市(“维也纳,这不就说明一切了吗?——德国全部的新教的痕迹已经消失,甚至连民族的口语都已经意大利化了。德国的精神、德国的言行和德国的风俗,都被从意大利和西班牙引进的书本来解释……这里成了一个历史、学术甚至是宗教都被篡改的地方……轻率的怀疑把真理、荣誉和独立的精神都毁掉并埋葬。”(1870年《贝多芬传》,瓦格纳著)奥地利戏剧诗人格里尔巴泽说过,身为奥地利人真是不幸。凡是十九世纪在维也纳居住的德国作曲家,都会为全城笼罩着的勃拉姆斯式的伪善气息而感到苦闷。布鲁克纳在那里遭受长期的折磨,雨果·沃尔夫虽在此奋斗挣扎,也对维也纳提出了严厉的批评。),像他这样心高气傲、恃才傲物的天才是不会心平气和的。贝多芬只要有机会就想离开维也纳。一八〇八年,他有过离开奥地利的打算,希望能到威斯特法利亚王热罗姆·波拿巴(拿破仑之弟)的宫廷里去(热罗姆国王希望给贝多芬600杜加的终身年俸和150银币的旅行费用,唯一的条件就是让贝多芬时不时在他面前演奏,并给不会很长也不会经常举办的室内音乐会担任指挥。贝多芬差点决定答应了。)。但是维也纳有如此丰富的音乐资源,以至于我们不能忽视那批高贵的音乐鉴赏家,他们深感贝多芬的音乐天赋,不愿意看到他们的国家失去如此优秀的天才而使国家蒙羞。一八〇九年,维也纳三个最有钱的贵族,即贝多芬的学生鲁道夫王子、洛布克维兹亲王和金斯基亲王,他们答应每年给贝多芬四千弗洛林的俸金,唯一的条件就是让他留在奥地利。他们说:“显然只有一个人在经济上没有顾虑时,才能全身心地投入到艺术创作中去,才能创作出为艺术增光的美好的作品,我们决定向路德威希·范·贝多芬提供物质资助,以扫清一切可能妨碍这个天才发挥的障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