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与黑(下)-第八章怎样的勋章才能使人出类拔萃

红与黑[电子书]

上流社会有不少人相信,再也没有比阴谋政变的人更为卑鄙的了,认为他们与雅各宾党人臭味相投,觉得那些政变失败的雅各宾党人简直叫人嗤之以鼻。

玛蒂尔德的眼神和德·克鲁瓦泽鲁尔先生一样,都在嘲笑阿尔塔米拉的自由主义,但是她还是听得饶有兴味。

“舞会上来了个阴谋家,那倒是相映成趣。”她想。看着他浓黑的鬓须,她觉得那姿态就像是一头将息中的雄狮。但是她很快就发现,他所关注的只是一样东西,那就是功利或对功利的崇拜。

除了在自己国内建立一个两院制的政府外,年轻的伯爵认为其他诸事都不值一提。所以尽管玛蒂尔德是舞会中最具魅力的女人,在看到有一位秘鲁将军进场后,他还是欣然离去了。

可怜的阿尔塔米拉对欧洲已深感绝望,只得寄望于南美诸国,希望南美洲国家强大之后,能把米拉波送去的自由,原璧奉还给欧洲。

一群蓄着小胡子的年轻人旋风般地围住了玛蒂尔德。她注意到阿尔塔米拉伯爵已经走了,想到他竟然没有拜倒在自己的石榴裙下,不免对他怏怏不乐。看到他在和秘鲁将军谈话时,乌黑的眼睛闪闪发亮,拉莫尔小姐用高深莫测的目光对她周围的那群法国青年扫了一眼,那种严肃的神情、深邃的思想,是舞会上任何一个对手都无从效法的。她暗想:“即便万事俱备,他们中间又有谁愿意被判处死刑呢?”

这奇特的目光使轻薄之辈想入非非,却使更多的人惶恐不安,生怕她口无遮拦,突然说出什么刻薄的话来,叫人羞愧难当、无地自容。

“高贵的出身,会赋予人无数优秀的品质。没有这些品质,必定叫人看不顺眼,于连就是个现成的例子,”玛蒂尔德想,“但是,出身高贵,又会销蚀甘愿舍生取义的美德。”

这时,她身边有人说:“这位阿尔塔米拉伯爵是桑·纳查┞蕖—皮芒泰尔亲王的次子,他们的祖先曾在康拉德1268年被斩首之前企图营救他。在那不勒斯,这一家子可算得上是最为高贵的家族了。”

“瞧,”玛蒂尔德心里说,“这绝妙地论证了我的格言:高贵的出身剥夺了性格的力量,而没有这种力量,人就绝不会杀身成仁!看我今晚尽是胡思乱想。既然我也不过是个跟别的女人一样的女人,那就安守本分,去享受跳舞的快乐吧。”

克鲁瓦泽鲁尔一个钟头以来,一直求她陪他跳一次快步舞,她这才答应下来。为了排遣哲理思考所带来的不快,她就索性做出千娇百媚的姿态,叫克鲁瓦泽鲁尔禁不住心花怒放。

但是,无论是跳舞,还是挑逗最英俊的公子哥儿,都无法令她展颜释怀,她已经出尽了风头,也成了舞会的王后,这些她都看得清清楚楚,但她依然感到闷闷不乐。

一小时后,克鲁瓦泽鲁尔送她回到了原位,她心想:“跟他这样的人生活,日子将会多么地黯淡无光!阔别巴黎已经半年了,这儿的舞池是所有巴黎女子所向往的地方,要是我在这儿仍然郁郁寡欢,我还能在哪里寻找到快乐呢?”想到这儿,不由得心中黯然,“况且,还有一群人众星捧月般地围着我。他们可都是上流社会的佼佼者,除了几位上议院的议员和一两个于连之类的人外,再无其他中产阶层的人了。”如此想来,越发觉得心中凄凉,“命运女神已经对我恩宠有加,赐予我显赫的身世、无尽的家产和美妙的青春!唉,唯独没有幸福。

“在我众多的优势中,最令人担忧的恰恰是他们整个晚上对我吹捧的那些。我的聪明,我毫不怀疑,因为看得出来,他们都对我敬畏三分,要是谁胆敢涉及什么严肃的话题,不出五分钟,必然会捉襟见肘。即使有时似乎有什么高明之见,也不过是已被我翻来覆去讲了一个钟头的老生常谈。我固然天生丽质,为了这一分优势,斯达尔夫人法国著名女作家。愿意牺牲一切。而事实上,它却使我腻烦得要命。嫁为人妇,将我的姓氏换成克鲁瓦泽鲁尔的姓氏后,我的烦闷就会有所减少吗?要是果真如此,谁又能证明呢?

“可是,天啊,”她接着想道,感伤得几乎要哭泣起来,“难道克鲁瓦泽鲁尔不是理想的人选吗?他堪称当代教育的杰出典范。你只消朝他望上一眼,他便能想出一两句动听,甚至机智的话来,而且他又为人勇敢……不过,那个索雷尔却实在有悖常情,”她自语道,恼怒之色代替了阴郁的神情,“我说过跟他有话要谈,而他居然对我避而不见。”

红与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