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与黑(上)-第二十九章第一次提升

红与黑[电子书]

十二年前,德·弗利赖神父只身来到贝尚松,他随身携带的那只小得可怜的手提箱,据说,便是他的全部家当。如今他却富甲一方。在他致富的过程中,曾把一块地产买下一半,另一半则由于遗产继承的关系落在了德·拉莫尔先生手中。从此,两人便陷入了没完没了的诉讼之中。

尽管德·拉莫尔侯爵在巴黎地位显赫,并在宫中担任要职,但还是觉得与这位据说在贝尚松能左右省长任免的代理主教斗法是一件危险的事情。他原可以预算所允许的任何一种名义申请五万法郎的赏赐,而不必为这么一点区区小利去和德·弗利赖神父打一场官司。但他没有这样做,他咽不下这口气。他觉得自己有充分的理由。

不过,恕我冒昧直言,在这个社会,又有哪一个法官没有一个儿子或什么亲戚需要权贵的提携呢?

为了让最糊涂的人也长点见识,德·弗利赖神父在赢了第一审的一个星期之后,便乘上主教大人的四轮马车,亲自把一枚荣誉团骑士勋章赠与他的律师。德·拉莫尔侯爵被对手的这一招弄得措手不及,并深感自己的律师已无计可施,便向谢朗神父求教。谢朗神父又把他介绍给彼拉神父。

在我们的故事发生的时候,他们的这种关系已经延续了好几年。彼拉神父满腔热情地置身其中,频频会见侯爵的律师,又深入研究了案情,确认侯爵有充分的理由。于是便公开表示愿作┑隆拉莫尔侯爵的诉讼代理人,与权倾一时的代理主教一决高下。一个区区教士,而且还是个詹森派教徒,竟敢如此傲慢无礼,令代理主教怒不可遏。

“你们看看这个自以为有权有势的宫廷贵族究竟是什么东西吧!”德·弗利赖神父对他的亲信们说,“德·拉莫尔先生连一枚可怜的十字勋章都没能给他在贝尚松的代理人弄到,而且还让他灰溜溜地被撤了职。但是,有人写信告诉我说,这位贵族议员每个星期都要佩带蓝色绶带到掌玺大臣的沙龙去,向他碰到的每个人炫耀一番,不管碰到的是什么人。”

尽管彼拉神父全力以赴,德·拉莫尔先生也和司法大臣,尤其是和他的下属部门关系融洽,然而他六年的辛劳所换来的也只是没有完全输掉这场官司而已。

为了共同关切的事情,侯爵与彼拉神父频繁地互通书信。侯爵对神父的才智大为赏识。尽管彼此地位悬殊,他们通信中的语气却越来越亲切了。彼拉神父告诉侯爵,有人试图以接二连三地当众羞辱的办法迫使他辞职。特别是对付于连的那些伎俩,在他看来,简直卑鄙至极。盛怒之下,他向侯爵讲述了于连的故事。

这位大贵人虽然极其富裕,却一点儿也不吝啬。他始终无法让彼拉神父接受他的钱财,彼拉神父甚至连打官司花费的邮资都不让他归还。听了于连的故事,他便想到给神父心爱的门生汇去五百法郎。

德·拉莫尔先生还亲自写了那封附信。这件事使他想到了神父。

一天,神父接到一纸短笺,说有急事请他速到贝尚松郊外的一家客店去。他在那里见到了德·拉莫尔先生的管家。

“侯爵先生派我给您送来了他的马车,”那人对他说,“他希望您在读了此信后能在四五天内前往巴黎。请您先定下动身的日期,这样,在此之前,我可先去看一下侯爵大人在弗朗什—孔泰的地产。然后,到了您说定的日子,我们就启程去巴黎。”

信很短,全文如下:

我亲爱的先生,摆脱掉外省一切的烦恼,到巴黎来呼吸一下宁静的空气吧!我派来了我的马车,听候驱遣。望在四天之内做出决定。在下星期二之前,我将一直在巴黎恭候。如蒙应允,先生,我将以您的名义接受巴黎附近最好的一个教区。

您未来的教区中最富有的一位教民还从未见过您,但他对您的忠诚是您所意想不到的,他就是德·拉莫尔侯爵。

严厉的彼拉神父不知不觉地已爱上了这座熔铸着他十五年心血却又遍布了敌人的神学院。读着德·拉莫尔先生的来信,犹如面对一个外科医生。要做的手术是残酷的,然而又是非做不可的。由于他被解职已势在必行,所以他和管家约定三天后再见。

整整四十八小时,他一直犹豫不决,心乱如麻。最后,他给德·拉莫尔先生写了一封信,又给主教大人写了一封信。此信文辞之完美,思想之虔诚,可谓教会文体之一绝。只是稍稍长了一点。这封旨在让德·弗利赖神父在上司面前难受个把小时的信,逐一陈述了弗利赖的劣迹,包括那些鸡鸣狗盗的无耻伎俩,比如有人从他的柴堆上偷木柴,毒死他的狗,等等。所有这一切,彼拉神父虽然已默默忍受了六年,但最终,还是被迫离去。

写完这封信,他就派人叫醒于连。于连和其他修士一样,晚上八点即上床睡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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