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我遣散这两名学生之后,我立即前去看了看那条忠实的小狗。此刻正楚楚可怜地躺在大厅席子上的这条小狗属于艾尔戴尔种猎犬,它的尸体已经僵硬,两眼可怖地凸出,四肢神经质痉挛,处处都显露出死前曾经经受过的极度痛楚。
从学校回自己的住所时,我再次来到麦弗逊先生出事的那个神秘的游泳湖。此刻太阳已经下山,悬崖峭壁的幽深而恐怖的黑影从上面笼罩着黑沉沉的湖面,死水般的湖面像一个暗藏的幽灵般闪着微光,我隐约感到暗藏于深水中的鬼怪正在伺机待起。四周阒无一人,唯有一只寂寞水鸟在深黑色的海上凄切地哀鸣。在渐暗的光线中,我依稀辨出了小狗在沙滩上留下的足迹,这些足迹都围绕在它主人曾经放置毛巾的那块石头周围。四面的暗影越来越黑下来了,显得鬼影幢幢,我独自站在湖边低头沉思良久,只觉得千头万绪涌上心头。只有那些曾经体验过这种噩梦式的苦思的人,才知道那种明明有什么关键的东西在头脑中盘旋却无法将之明朗化和开掘出来的痛苦。这就是那天晚上我独自立在那个死亡之地时难言的精神状态,后来我只好拖着疲乏的身躯转身缓缓上坡去了。
就在我即将走到小径顶端的时候,我的灵感突然如山洪般汹涌澎湃、决堤而出。那种感觉就像是闪电照亮黑沉沉的夜空一般爽快。我终于知道自己的思绪中苦苦追寻的东西究竟是什么了。倘若我的老朋友华生没有说错的话,读者或许都知道,我这个人的头脑中塞满了一大堆五花八门的知识,虽然这些看似毫无科学系统性的知识平素给我的生活没有带来什么特别的益处,不过这些知识总会在关键的时候不经意地帮我大忙的。我的老朋友华生总是把我的脑子比喻成一间信息贮藏室,里面堆满了各式各样的包裹,其数量之多、门类之庞杂简直会令所有的人都瞠目结舌、叹为观止的。我一直知道自己脑子里总会有一两条知识对目前自己正在侦查的案子有参考和指导意义的,不过苦于一直找不到如何将之明朗化的契机而已。大脑是一台神奇而精密的仪器,有时我觉得光靠自己的理性掌控力根本就不足于控制它的运转。
我家的顶层布置了一个阁楼,里面装满了各种各样的书籍。我一回到家里马上就钻进了这间屋子,费心地翻腾了将近一个小时。后来我终于在书堆里找到了一本咖啡色印着银字的大部头书籍。我焦急地寻找着自己依稀记得的那一章。果然,在那里我终于为麦弗逊先生的死因找到了一条貌似合理的解释,不过要将之弄个确切无疑的话,还得通过仔细的实验和验证。是晚由于心情激动,我睡得极晚,心底里迫切期待着明早的实验。
次日,就在我雄心勃勃地打算到海滨去验证自己的想法时,我的工作遇到了很大的干扰。确切地说,我刚刚匆忙地咽下自己的早茶准备起身到海滨去的当头,苏塞克斯郡警察局的巴德尔警官就闯了进来。巴德尔警官是一个沉着、稳健、迟钝而有着一双深不可测的眼睛的干练人物,此刻他正以一种非常迷茫的神色对我说:
“福尔摩斯先生!素闻阁下在办案方面有着极其丰富的经验,因此今天特意前来拜访。现在就让我们还是直切主题,谈谈眼下这个棘手的案子吧!由于上面对麦弗逊先生的这个案子催得很紧,我现在简直到了一筹莫展的地步。所以我这次来就是想征求一下阁下的意见:我是否应该对那位先生实行拘捕呢?”
“你是指默多克先生吗?”
“是啊!我思前想后,觉得确实没有别人值得怀疑了。这也是我们所处的地域给我们带来的优势,这样我们就可以将自己的盘查范围缩小到一个极小的区域之内。倘若默多克先生没有嫌疑,我倒真想不出有什么别人了。”
“你这么做有什么确凿的证据吗?”
我发现巴德尔警官此刻的侦查案件的路线与我先前设想的步骤别无二致。他首先考虑到的是默多克孤僻的性格以及他的神秘的气质;其次,巴德尔警官也把默多克那次苛待小狗的事件时表现出来的火暴脾气与我们这个案件理所当然地联系起来考虑了;再次,由于默多克先生过去和麦弗逊先生有些众人皆知的过节,甚至巴德尔警官还考虑到默多克先生会对麦弗逊先生追求贝拉密小姐产生刻骨的怨恨之情。总之,他掌握我最初对这个案子所了解的所有要点,不过除此之外毫无新意。不过,当巴德尔警官告知我默多克似乎正在准备离开本地时,我倒为他灵通的消息所折服了。
“既然我们手上有这么多不利于他的证据,如果就这样轻易放他走了,我实在难辞其咎!”
这位壮实而苦恼的警官显得一筹莫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