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污蔑诽谤?太严重了吧!你想出这句话来吓唬我!不管你怎么诽谤一个人,他实际上总比你说的坏上二十倍。”
“还是睡会儿吧。”阿尔卡季懊恼地道。
“非常乐意。”巴扎罗夫答。
可俩人都睡不着。一种几乎敌意的感觉绊住了这两个年轻人的心。过了约五分钟,两人睁开眼睛,默默地对视了一下。
“你看,”阿尔卡季突然道,“一片枯萎的槭树叶落向大地;它飘着完全像蝴蝶在翩翩起舞。不奇怪吗?最悲伤和死亡的东西——像最快乐和机灵的东西一样。”
“哎呀,我的朋友,阿尔卡季·尼古拉伊奇!”巴扎罗夫嚷道,“只求你一点:别用花里胡哨的词藻。”
“我会说什么就说什么……你也太专制了。我脑子里有这想法;干吗不该说出来呢?”
“不错;可为什么我就不该说出自己的想法呢?我觉得美丽的词藻不成样子。”
“什么成样子?骂人吗?”
“哎,哎!我看你真是想效法你伯父了。如果那个白痴听见这些话,不定会多高兴呢!”
“你怎么称呼帕维尔·彼得罗维奇?”
“我就该叫他——白痴。”
“可这真让人难以忍受!”阿尔卡季叫道。
“嗬嗬!家族情感发挥作用了,”巴扎罗夫静静地说,“我发现这种情感在人们心目中非常顽固。一个人可以拒绝一切,敢于放弃一切的成见;可是比如,要他承认偷别人手帕的自家兄弟是个贼——他就不干了。确实:我的兄弟,我的——不是天才……这可能吗?”
“我心中只有纯粹的正义感,全然不是家族情感,”阿尔卡季激烈地反驳道,“可你既然不理解这种情感,既然你又没有这种感觉,那么你就不该指责它。”
“换句话说,阿尔卡季·基尔萨诺夫实在高深,我是理解不了的——我只好低头不语。”
“够了,叶夫根尼,我们总要吵起来的。”
“啊,阿尔卡季!求你了,就让我们痛痛快快吵它个昏天黑地吧。”
“如果这样,我们会……”
“打架?”巴扎罗夫打断道,“怎么?在这儿,在干草上,在这种田园风光里,远离尘世和人们的视野——没关系。不过你可对付不了我。我一下子就能掐住你的喉咙……”
巴扎罗夫张开他那长长硬硬的手指……阿尔卡季转身,玩笑似地做出准备抵抗的姿势……可朋友却一脸凶相,唇边一抹佯笑,目光炯炯,这一切使阿尔卡季觉出了一种绝非逗着玩的恐吓,他不由地有些害怕……
“啊!你们原来在这儿!”恰在此时响起了瓦西里·伊万诺维奇的声音,老军医随即出现在年轻人的面前,他穿着日常的亚麻布衫子,头戴顶自编的草帽。“我四处找你们…… 你们可真会选好地方,找了件舒适活来干。背靠‘大地’,仰望‘天空’……知道吗?这句话有种特殊意义?”
“只有想打喷嚏时,我才仰望天空,”巴扎罗夫发着牢骚,他转向阿尔卡季低声说,“可惜他打断了我们。”
“喂,够了,”阿尔卡季低声道,偷偷地握了一下朋友的手。“可见多么牢不可破的友谊都不能长久承受这种冲突。”
“当我看着你们,我的年轻朋友,”瓦西里·伊万诺维奇说,他摇晃着脑袋,两手交叉搭在一根他自制的手杖上,那手杖弯得很精致,柄上没镶头,而是雕了个土耳其人像,“我只要一见到你们,就忍不住要欣赏。你们多有力量啊!有多么辉煌灿烂的青春、多少才能和天赋啊!简直是……卡斯托耳和波鲁克斯卡斯托耳和波鲁克斯:希腊和罗马神话中宙斯的双生子,也就是下文的德奥司古利兄弟,此处指这一对密友。——译注!”
“瞧,进到神话中了!”巴扎罗夫道,“看得出在当年是个了不得的拉丁语学者!我记得以前你的拉丁语作文还获得过银质奖章,对吧?”
“德奥司古利兄弟,德奥司古利兄弟 !”瓦西里·伊万诺维奇还一再念叨着。
“够了,父亲,别再含情脉脉了。”
“偶尔也可以破次例,”老头嘟哝道,“不过先生们,我找你们可不是来恭维谁的;一是通知你们马上就开午饭 ;二呢我想预先告诉你一声,叶夫根尼……你是个聪明人,善解人意,也懂得女人的心事, 你应该原谅……由于你回来,你妈妈想做一次弥撒感恩,你别以为我是来叫你去参加的:它已结束了;可阿列克谢神父……”
“教士?”
“啊,是,教士;他要在咱家……吃午饭……我没想到甚至也不曾邀请过他……也不知怎么回事……他没明白我的意┧肌…噢,阿林娜·弗拉西耶夫娜……不过他倒是个通情达理的好人。”
“他该不会把我的那份午餐也吃掉吧?”巴扎罗夫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