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14
我们的欲望,把长虹绚烂的色彩,借给了只不过是云雾的人生。——泰戈尔《飞鸟集》。二一四。
欲望真的是很可怕的东西。
了解一个人,只是把对他的欲望满足后储入自己的大脑。
也就是说,欲望的局限性是如此强烈。
好的印象,尽管进来。坏的,则避之千里。
全然没有正负形可言。
6月24日,星期六。
瞌睡虫的好日子。
我照例嗜睡。
全然不顾被子已经被我踢到了地上……以及,睡姿很不雅的问题。
我没有做梦。
脑子里是一片苍白。白茫茫的望不到边。我想离开,去找回我彩色的梦,却是怎么也去不了。我甚至怀疑,是不是流年离开了的原因。是不是,她是一个催眠师,而我,无疑是一个喜欢被催眠的人。
我翻来覆去,却是再也睡不着。
辗转反侧,这个词在我的身上有了充分体会。
我勇敢地起了床。
等到下了楼。我才发现,蚀晓正坐在我们家的沙发上。和妈妈谈天。
蚀晓仍是穿着冷色系的衣裙,衬着苍白的皮肤更加给人寒冷的感觉。头发也依旧是乱糟糟的披在肩上,不加梳理。似乎,我们四个人的头发总是那么糟糕。这,或许也是我们的一大特点。
我佩服蚀晓能够忍耐妈妈的高音,听她一直絮叨。
也罢。自从两年前爸爸去世,家里最不容易的也就是妈妈了。
我曾经夜里听到妈妈的啼哭,她在呢喃爸爸的名字。也在抱怨上帝。每每这时候,我总希望我是一个丫头,能够陪伴妈妈一起痛哭流涕。
可是,我不是。
我生下来就是一个男人。现在,更是家里唯一的男人。我更要保护我妈妈,更加呵护妈妈。尽管我从来没有过明确的表态。
“嘿,晴天。终于睡醒了。”蚀晓察觉了我的到来,微笑地打趣道。
“嗯。幸好我不是鸟。要不就没虫子当早餐了。”我打了个哈欠,边伸着懒腰边呼应她的玩笑。
蚀晓指了指客厅上悬挂的钟,“不过,你可以吃中餐了。对了,如果你真的想吃虫子的话,你们家阳台的花盆里到处都是泥鳅。”“噢。谢了。什么口味的泥鳅?”我这叫将计就计。
“白开水味!”蚀晓边说,一边突如其来地将桌上的一杯白开水泼在了我的脸上。
“死丫头。”我抹了一把脸,现在的我看起来肯定像掉到水坑里一样了,落汤鸡不过如此。“你干嘛啊?”
妈妈倒是笑眯眯地欣赏着这出不花钱的喜剧,没有一点责备的意思:“天晴。蚀晓是为你好……她想试试你到底睡醒了没有……她想给你点精神啊。”哼哼,她泼我一脸水,我倒成为罪魁祸首。这个社会发展的真叫快,现在都成重女轻男了。
我一脸不领情地样子。
“好了,晴天,闹什么脾气。”蚀晓一副大姐姐的样子,仿佛我是闯祸的那个。“我今天来,是带你到流年家去看看的。你有两年没去过她家了吧。”流年?这倒是引起了我的兴趣。
蚀晓看到我上钩,便不慌不忙起来,“不过……你刚才那个态度……”“蚀晓。你是泼我一头水的。”我才不像流年那么……呃,有宽大心胸。我不是君子,而且从来也不稀罕做。
……
流年家离这里很近。只有两站路的车程就到了。
她的妈妈坐在沙发上,看到我和蚀晓的突然来访,一副泰然自若的样子。仿佛,这里是我们的家。
“我丈夫和流年一起去了。所以你们不用担心流年。”楚阿姨的笑容总是温暖人心。当然,这句话,原本也是给我和蚀晓的一粒定心丸。
蚀晓拉着我就径直往一个房间冲去:“阿姨,我们去流年的房间没问题吧?”真是……够奇怪的,哪里有这样的人,进了别人家门就直闯房间的。蚀晓绝对是我看过的第一个。“当然咯。在我们这里还讲什么客气。”楚阿姨用疼爱的眼光看着我们,仿佛我们也是她的一双儿女。
蚀晓怪也就算了。我嘟囔着。女主人都这么怪,对孩子的朋友竟然这么热情。
流年的房间充满了淡紫色。
薰衣草精油的芳香是流年房间的主调。
“她叫我把这个给你。”蚀晓说着从流年的抽屉拿出一个精致的本子。淡紫色的。图案也仍是薰衣草。“她的日记本。她叫你回去自己看。”蚀晓说着把本子递给我。“谁的?流年的日记?”我问道。得到肯定回答后我翻开了日记的扉页。
“ 燃烧着的原木,爆发出火焰,大声叫道:“这是我的花朵,我的死亡。”
流年的日记本的第一页只写了这一句话。显得空荡荡的。
位置,颜色,话语。与夜阳的碑文惊人的一致。就连出生和死亡日期都与夜阳的一模一样,只是姓名改成了楚流年。
“这……流年不是没有死么。”我不解地看着蚀晓,寻求解释。
蚀晓叹了一口气,抓过我手中的日记本翻动了起来。
第二页,写着程夜阳。第三页,写着程蚀晓。除了名字和三种不同的笔迹,其他的一模一样。
我领悟了些什么,将日记本又翻了一页。杨天晴的死亡映入眼中。原来,我们四个是一起死了的。
“这本日记是我们四个人自从结识以来一起记的日记。因为大家说好,谁也不准瞒着其他人有自己的秘密。”蚀晓解释道,“我们是共存体,早就一起死了的。”蚀晓低着头,看着日记本的封面,“薰衣草。是我们四个最喜欢的花。”
她将本子递给我时说:“我们订好的规矩里面都写着了。每个人最多只能一次拥有它三个月。三个月一到,就要给下一个人了。”
我接过这厚重的本子,仿佛像是接过四颗沉甸甸的心。
……
我们告辞了楚阿姨,向车站的方向走去。
“蚀晓……”我有些不确定这个问题该不该问,“你和流年什么时候联系过的?你刚刚说是她让你把本子给我的。”我的语气里似乎夹杂着一丝迫不及待的好奇。
蚀晓看着她的影子,表情像个孩童。我甚至怀疑她不会幼稚到去踩影子吧。“她没有和我联系。以前她和我说,如果哪一天她消失了,叫我把本子交给你。”蚀晓说着却皱了皱眉毛。
“啊,我的车来了。晴天,星期一学校见了!”蚀晓猛然抬起头,连蹦带跳地跑上公共汽车。
甚至……来不及看我一眼。
我独自在穿过田野的大路上踽踽而行,夕阳正在把它最后的黄金收藏起来,像个悭吝人一般。
我拿着日记本,独自走在夕阳西下时的马路上。感觉到的,就是泰戈尔《新月集》中的这句话。
我不想再说些什么。
感受夕阳是这个时分最为惬意的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