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9
我在虚假的世界里虚假，这让我变得更加真实。
死神对我仍是念念不忘，他在两年前吝啬地让我生还，却又毁约，在两年后找到我。
我无处可逃。死亡，降临地是这般急促。让我措手不及。
我从未想过该怎样死去。不过，死在温暖的床上应该是不错的选择。
头痛或许是我昏迷的预告片。在疼痛的折磨下，我只能选择昏迷。
我仍是那般愚蠢，不知道白天时脑里装着的是什么，到了昏迷昏睡时就只有胡思乱想。
我看见我们四个。
流年拉着蚀晓，在薰衣草花田上奔跑着，扬起一路清香。
我身旁站着的男孩搭着我的肩膀，一脸的微笑，随着我追逐。
夜阳。夜阳。是你，对不对？
我一个劲地喊叫，却没有人回答，他们三个只是互相微笑。我意识到，这里，他们并不是是虚假的，虚假的是我，我只是空气，陪伴着他们，却永远无人问津。他们的微笑并不属于我。
我生气地倔过头，却发现他们都已经倒在了我的面前。
血泊，车轮的印记还有蚀晓，流年和夜阳的，已经没有了血色的，苍白的脸。
他们的脸庞仍是那般美丽，看上去像是一尊尊绝美的雕像，或者说是天使的化身也不足为过。
只是……“流年，流年。”我轻轻地晃动她，她的眼睛紧闭着，一动不动。“你是 吓唬我吗？你已经做到了哦。”我轻呼她，她的样子那般安详，仿佛还在午睡那般平静。
她没有回答。没有晃动。甚至，没有呼吸。
我没有哭。出乎意料地平静地，看待着突如其来地死亡，我忘记了一切。我觉得，我似乎是掉进了深渊，或者说，我就像是失明了。
车祸。我平淡地吐出这两字，内心却是忐忑，有一面鼓在里面咚咚地敲击，闷热难受的感觉弥漫了我的全身。
我轻笑出来，车祸，车祸，车祸，我最爱的朋友们都死去了，真好，真好……我出声来。
这个时候。我多么希望，死的人是我。
“天晴。天晴。你好点没有？”我的世界仿佛成为模糊的一片。隐隐约约中，我只能听到药水的滴答声，看到苍白的天花板。不，它并不苍白，因为现在的我远比那天花板苍白的多。
耳朵说，护士长在叫我。可嗓子不领情地说，它罢工了。
我什么也说不出来，就仿佛有一团棉花在我嗓子里。嘶哑，沧桑于咳嗽声代替了我原本清朗的嗓音。
哼。这该死的病。
我听见梁护士长出了病房。或许，她去讨论我的病情了吧。虽说我的脑子还没有正常开机，但还是足以派遣耳朵去窃听一下他们的谈话。
或许是因为他们以为我还在昏迷的原因，讲话的声音异常的清晰。
“梁护士长……天晴他怎么又……”等等……这是蚀晓的声音。她……果然有事情瞒着我。可是，她的声音中夹杂着紧张和着急。她还是我认识的蚀晓么？我感到奇怪。
“还是上次的旧伤，头上的创伤还没有治愈。相反，还恶化到记忆神经系统了。”梁护士长的声音。可是……她和我说，是因为脑垂体的原因啊……难道，……梁护士长也在骗我？我嘴角上扬了一点。多么可笑。好极了，好极了，他们每一个人都在欺骗我。多么虚假的世界。
“可是……不告诉晴天阁，让他一个人蒙在鼓里，这好吗？”流年。我惊讶了一下。只有她顾虑了我的感受。她仍是那般温柔，那样单纯。是不是。只有她没有改变？
“我想挑明这一切。”流年的语气似乎很坚定。倒是我不好受起来。怪怪的感觉弥漫心头。
“不行！”梁护士长严肃地打断了流年，“他现在不能受刺激。我和他说了一些可以说的了。可是，他听到车祸这个词还是会头疼。”天啊，多么大的玩笑，就像是，一觉醒来，却被告知你已经死了，一样的虚假。
“那……我来试试？”代替蚀晓良久的沉默的，是这么一句话。
“晓晓，我知道你平静得声音对于他来说是很好的创药……”梁护士长的语气放温柔了下来。
“那就让蚀晓去挑明好啦？”流年似乎因为有方法治愈我而感到高兴起来，她的语气也变得欢快，比我自己的内心还要欢快。
“挑明！挑明！你怎么老抓着这个词不放？你想让天晴成为第二个夜阳？！”梁护士长有些歇斯底里。
须臾的沉默。
噢。原来这些人都是这样的在乎我。
流年和蚀晓似乎被这句话堵住了嘴，或者说是击中了心头的要塞，一句话也说不出来了。
我听见门锁转动的声音，我知道，她们回到病房来了。
蚀晓坐在我床边的板凳上，削着苹果。她苍白修长的手和苹果的鲜红形成一种奇怪的对比。具有艺术感，同时，带有恐怖的气息。
流年坐在我的床边，看到我的眼睛已经微微张开，她才发下心来。真是个小丫头，瞎操心。我这样取笑她。
她笑嘻嘻地看着我，又用一种严肃地表情问我：“皇上万岁万岁万万岁，请问臣有什么能帮忙的？”啊，又是讨厌的古代游戏。
“爱卿去给朕读书吧！”我有些迫不及待地想听到泰戈尔的诗词在她嘴里的效果。“错了！”她打断我的思维，“应该是上奏。你说话真是夹生。”她小声地抱怨一句，还是去给我拿来一本书。
不出我所料，《泰戈尔抒情诗选》，和我的那本一模一样。
“那我读我最爱的《采果集》喽。你没有意见吧，晴天哥？”她边翻书边问我。“喂喂，搞什么啊，丫头。刚刚还是朕啊臣啊的，现在怎么又到现代了？”我故作生气地说。
“那难道读诗也要用文言文啊？”流年问了一个很有水平的问题。 “那当然。”我仍是故作生气，“要么，你读《飞鸟集》，我就原谅你。”
“才不。我又没得罪你什么。《采果集》。”流年一副得理不让人的样子。
“《飞鸟集》啊……流年大人……”我不知道她硬的不吃，吃不吃软的。
谁知道这丫头软硬都不吃：“我说的算。”
“好了……你们不要争了。我来定好了。《吉檀迦利》……”被忽略在一旁地蚀晓淡定地念出泰戈尔的成名作的名字，像是在做祷告的样子。庄重而虔诚。
“如果你不说话，我就忍耐着，以你的沉默充实我的心。”流年开始念了，“我一定保持沉默，像黑夜，在繁星闪烁下通宵无眠地等待，耐心地俯首低身。早晨一定会到来的，黑夜一定会消失的，而你的声音一定会划破长空，在金色河流中倾泻而下。这时你说的话，都会在我的每一个巢里变成歌曲，振翅飞翔，而你音乐，也会在我的一切丛林中盛放繁花……”
我注意到，蚀晓轻轻地流泪了，我想是这首诗让她想到了夜阳。她的眼睛远望着窗外的天空，依是那么虔诚。
“你是苍天，你也是巢。啊，美丽的你，你的巢里有你的爱，这爱以色彩，声音和芬芳拥抱灵魂。清晨来了，她右手拎着金色花篮，带着美的花冠……”不知道什么时候，流年的语言已经成为了这个单调房间的背景乐。
我看了看窗外，已经是夕阳西下时分，夕阳的光芒斜射进来，落在地板上。看着流年读书，蚀晓坐在窗台。我的心中感到一片安宁。如果，时光真的可以停止。那么，就让它停立于此吧。我小声地自言自语。
“……但是，在天空无限伸展以供灵魂翱翔的地方，到处是无暇的纯白光芒。那儿无昼无夜，无形无色，而且永远，永远无言无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