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着已经到了晚秋,秋风伴着冷雨,带来心酸与凉意。华科大的校园据说面积很大,植被覆盖率颇高,不过行走其间,我总觉得有股荒凉粗糙的意味。想起高考前我去南京参加自招考试,东南的校园里植株也不少,但是布置设计井然有序,往往将其镶嵌于古朴建筑楼栋之间,显得精致悦目。华科大里众木成林,往往扎堆抱团出现,一出现就是一小簇小树林,载得随意,自然也难得有人寻访其幽。
盛夏之中期盼爽秋来临,及待它真的来了,我却有种始料未及的慌乱与匆忙。穿上长袖衬衣、套上毛衣,再套上厚夹克外套,虽然行动拘束了很多,心里依旧是抑制不住的冷。
因为没戴手套,迎风骑着自行车,手冻得发青发紫也是在所难免。两侧的人潮车流渐次隐去,阴沉的天压着光秃秃的围墙、压着绝望坡两侧瘦削、稀零的矮树、压着熙熙攘攘、人声渐闹的车流,也已然压得我内心惶然凄凉。我就这样自然而然地想起了上海戏剧出版社《呼啸山庄》中的那幅插图,放在这里何其相似,是不是也在暗示人生结局的悲苦与无力?
下午两节课下课后赴一位学姐之约,在餐桌旁座谈了十多分钟,也不能说没有什么意义,不过起码没有什么太大的意义。接着上楼吃每天固定的晚餐:一份素菜、米饭、加上一小碗汤,二块五。待身上渐渐有些暖意,我慢慢下楼,骑车逆着下午四节课结束后的车流赶往自习教室。其实天冷倒是其次,只是心中的寒意一阵一阵痉挛弥散,似乎想要将那颗并不顽强的心完全冻结。置身于裹挟的秋风秋雨中,才陡然感到一种生命的渺小与凄然。
王力宏的歌《落叶归根》中唱道:“远离家乡,不胜唏嘘……”也许是我性格中的缺陷,也许是一种文化哀愁乡土情结,也许还有对前途命运的担忧,每每听到这句歌,总会不觉心如刀绞。
就像著名散文大家柯灵在《乡土情结》一文中所提到的那样,黍离之悲、狐死首丘、越鸟巢南枝、胡马依北风,故乡故土是永远永远难以割舍的牵挂与依恋,它记载了我曾经或明或暗的少年岁月,那里有我的亲人、我的汗水、我的朋友、我的记忆,还有我依旧无法忘怀的梦想。
华中科技大学的李培根校长曾经在一届毕业典礼上这样描述“母校”的定义:“母校就是你骂上一千遍一万遍也不允许别人骂一句的地方。”然而,难道故乡不是吗?难道亲人不是吗?我可以批评家乡小城的落后闭塞,可以找出它的一千条一万条不好,但是我不能够忍受别人哪怕一句的蔑视或攻击;我可以和父母亲闹别扭、甚至说出不敬的话、离家出走,但是我不可能忍受任何一个人对我的父母哪怕有稍微的出言不逊。
柯灵的文章里引用了宋之问《渡桑乾》一诗中的两句:无端更渡桑乾水,却望并州是故乡。宋之问因为谄侍二张(张昌宗、张易之,为武则天男宠),武周倒台后被流放至并州,后被贬至更为偏远的蛮荒之地。由此也就产生了这首流传千古的诗。撇开其低下的人品不谈,《渡桑乾》很好地表达了内心的焦灼思乡之情:
客舍并州数十霜,
归心似箭以咸阳。
无端更渡桑乾水,
却望并州是故乡。
宋之问品行不端,犯了罪,便不得不忍受思乡焦灼之情的煎熬。我在想,我和他是否也有相似之处呢?
之所以不得不卷起铺盖背起行囊来到这里,不也是因为我高考没能多考五分上东南、多考六分上南大吗,而且高考之前又是否将所有时间利用好了呢。
怨不得天,也尤不得人。基督教《圣经》认为人具有“原罪”(即生来就有的罪),所以需要顺从耶稣基督传达的上帝的旨意来洗刷罪恶,最后才能得到上帝的赐福到达天国。我想,我自己的过错和罪责必须付出代价偿还,因而现在的一切都是赎罪的一部分,唯有通过扎扎实实的努力付出才能够洗刷原罪,
我一直习惯忍受,习惯沉默,因为认为自己是罪有应得,理应受到此种环境折磨,知道现在,我对这一想法还是愈加坚定。
在自习教室楼前停好车,一步一步向楼梯口走去。此时下课的学生都已经走出楼群到了食堂附近。迎面却走来一位女孩,个子不高,面容清秀。她的嘴巴紧闭、面容表情坚毅,背着书包一步一步和我擦肩而过,也许是向老师请教问题而滞留,也许是埋头做题而忘记了时间……就在这寒风充斥的空间里,突然受到她的感染,一个女生都能够独自一人坚定地行走在下课赶往食堂的路上,一步一步走得踏实努力,我又有什么理由不思进取自甘堕落呢。
坐在自习教室里,又想起高考前背得滚瓜烂熟的那段话:再深的绝望都有一个尽头,咬咬牙挺住现实的一切,直到眼前的艰难困苦瞬间转入生命痕迹的隧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