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想今生留下关于亲人的遗憾,故写下此系列回忆性散文。愿有生之年无悔,愿我年老之际记得此时所念、所想。
谨此献给我最亲爱的人
我第一次感受到死亡的气息,是八岁。
第二次,是十一岁。
第三次,是十五岁。
第四次,是十六岁。
而在这四次中,我失去了两个至亲的人,其中一个,是我至今几乎已记不得她模样的生母,多少年来,我竟是在梦中都无缘与她相见。个中缘由,不便细说,也不是此系列文章的主题。第二个,是我的爷爷。倘若他在世,世界上最爱我的人便是两个。可是,当我意识到这个问题时,当我知道我失去的是什么的时候,一切都已经来不及了。我永远忘不了,那年冬天,我从学校一路哭着飞奔回家,见到的仍是那具冷冰冰的尸体。他们连爷爷的脸都没让我看。
2004年,我小学五年级。爷爷病危,卧床五年,在我初三的时候,撒手人寰。时至今日,我回想那些年自己的所作所为,都想给自己几个耳光。到现在,我都不清楚,自己骨子里的叛逆是被惯出来的,还是遗传的。那五年,爷爷卧病,我却没少跟他对着干。偏偏爷爷也是个牛脾气,很小的事,就比如看电视这种事,我们都能吵得不可开交。而那时的我,丝毫都没有把他当做病人。五年,爷爷由会用左手吃饭,拄着拐杖走路到需要保姆喂饭吃,坐轮椅才能出门,而这些,完全是在他走之后我才意识到的。他那么一个好强的人,在那种处处需要依靠别人的日子里,心里有多憋屈,那时的我竟丝毫没体会,还要给他难受。
如今,还记得,当日接到爷爷噩耗,回到家父亲说的第一句话:你爷爷没了,看以后你还跟谁抢电视看。我恍然,若时光倒流,我多希望自己是个乖乖女,给他讲我学校的事,给他端茶喂饭,多给他留点笑脸……可偏偏人是最贱的,不失去,永远不知道珍贵,永远不知道错。
时光在爷爷去世后的日子里刹那间停滞了。我看着他遗像,好年轻。我想着从小在他身边,他教我的话,教我做的事,倘若没有爷爷,我不会画画,不会喜欢钢笔,不会至今还与书法为友……我的爷爷,我知道最后放心不下的还是我。因为我倔强,因为我不幸,因为我从未离开过他。
可是,亲爱的爷爷,我从不认为,自己是不幸的。尽管,我的生命并不是你和奶奶的孕育的。可是,那么小的时候我就知道,没有爷爷奶奶,这世界上便没有我了。你们牵起我的手,世界的风雨就停了。
此时,爷爷离开又一个将近五年了。
奶奶的身体也越来越不如从前。我更是不孝,已经一年没有回家了。
我突然觉得奶奶的大嗓门好亲切,真好听。
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我回家一走到楼下就开始叫“奶奶”,一直叫到家门口,若奶奶不在家,或者没听见,我就会慌了神,好像一不小心她就会凭空消失。我真的,真的,真的无法想象,若是哪天奶奶也如同爷爷一般,连个机会都不留给我,我该怎么办。所以,我要一直喊着她,让她应着。我一直喊,她便一直应。
长这么大,我是被奶奶宠坏了,惯坏了,却也让她教了好多东西。没上学之前,应该是三岁,奶奶就教我念书,读诗,写字。幸好奶奶是个老师,尽平生所能尽心教授我,否则,不会有今日的我,没有那时古典文化的熏陶,没有我如今的才情。
因此,从小我就是在赞扬声中长大的。不知不觉文学的种子就在我的土壤中生根发芽,终于有一天长成大树,枝繁叶茂,花开盛夏。
我记得,小时候,还在老家。三岁那年冬天,奶奶背着我去亲戚家串门。那日,刚下过大雪,路上都是积雪,很滑。奶奶背着我走到一下坡处,一不留神儿,便和我一起滑倒了。当时奶奶在教我背一首诗:大雪压青松,青松挺且直。摔倒后,祖孙俩倒也不疼,却哈哈大笑起来。那笑声就留在那雪地里,不是雪泥鸿爪,是我毕生无法忘怀的温暖。
小时候的故事,我可以忽略最凄惨的,却会记得最温暖的。因为,最温暖的爱一直在我身边。而我,也会因为这爱成为温暖的人。
(未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