弗兰克求她别走这一步。起先阿希礼拒绝安排囚犯工作,可斯佳丽哭哭啼啼的,苦苦哀求,还答应等时局一好转,就雇用被解放了的黑人。他终于违背了自己的意愿,被说服了。邻居们直言不讳地表示不赞成,弗兰克、佩蒂和玫兰妮简直感到抬不起头来。甚至连彼得和黑妈妈都说,让囚犯干活不吉利,这么干是不会有好结果的。人人都说,从别人的苦难和不幸中得到好处,那是不正当的。
“对让奴隶干活儿你们可一点儿也不反对啊!”斯佳丽气呼呼地喊道。
啊,这可不一样。奴隶们既没苦难,也没不幸。黑人们当奴隶那会儿比现在自由了要好得多。要是她不信的话,看看周围!可是跟以前一样,越是有人反对,斯佳丽就越坚定地要按原计划进行。她把休从锯木厂经理的位置上调开,让他赶大车运木材,决定雇用约翰尼·加勒吉尔。
在她认识的人当中,他似乎是惟一赞成租用囚犯的。他略略点了点他那圆脑袋,说这一手干得很漂亮。斯佳丽望着这个从前当骑师的小个子,他两条短短的罗圈腿稳稳地站着,侏儒似的脸上带着冷酷而讲求实际的神情,她心想:“凡是把马让他骑的人都是不怎么爱惜马的。我不会让他走到我任何一匹马十英尺以内。”
可是她却毫不犹豫地把一拨囚犯交给了他。
“我可以自由地调派那些人吗?”他问,眼睛像灰玛瑙那样冷冰冰的。
“可以。我要求的就是你要保持这个锯木厂正常开工,在我要木材的时候就送来,而且能要多少就送多少。”
“我是你的人了,”约翰尼简短地说,“我会告诉韦尔伯恩先生,我不想为他干了。”
他摇摇摆摆地穿过那群泥瓦匠、木匠和运灰浆的杂务工离开时,斯佳丽感到松了一口气,她的心情又好了起来。约翰尼确实是她的人。他强硬、冷酷,决不允许胡闹,“是个一心往上爬的棚户区出身的爱尔兰人。”弗兰克这么轻蔑地称呼他,但就是因为这个缘故,斯佳丽才看重他。她知道一个决心要出人头地的爱尔兰人是值得雇用的,不管他个人的品性可能是怎样的。她感到与许多和她自己同属一个阶级的男人相比,她和他有一种更密切的类似亲属的关系,因为约翰尼知道钱的价值。
他接管锯木厂的第一个星期就证明她的希望是有道理的,因为他用五个囚犯干的活儿比休用十个被解放了的黑人干的还多。不仅如此,他让斯佳丽得到了自去年来到亚特兰大以来比以往任何时候更多的空闲时间,因为他不喜欢她到锯木厂去,并且非常坦率地这样说。
“你只管你销售那边的事,我管锯木厂这边,”他简短地说,“囚犯营可不是太太应来的地方。要是没别人告诉你的话,那么约翰尼·加勒吉尔现在就告诉你了。我把木材运送给你,对不对?好了,我不想每天都有人来纠缠我,像韦尔克斯先生那样。他需要纠缠。可我不。”
斯佳丽只好少去约翰尼那个锯木厂,生怕去得太勤,他会辞职,那可就糟了。他那句阿希礼需要纠缠的话刺痛了她,因为这话所包含的真实性,已经超过了她愿意承认的限度。阿希礼用囚犯干活比过去用自由劳工干活好不了多少,尽管他也说不清是什么原因。而且他看来好像对安排囚犯干活感到羞耻。这些日子,他也很少和她说话。
斯佳丽对他的变化感到担心。他油亮的头发中有了白发,肩膀老是疲惫地耷拉着。脸上也难得有笑意。他不再是许多年前那个让她着迷、和蔼可亲、彬彬有礼的阿希礼了。他看起来好像是在被一种难以忍受的痛苦暗暗折磨着,嘴角显出一副让她沮丧和痛心的严酷、紧张的神情。她真想使劲把他的头拉到自己的肩膀上,抚摸他花白的头发,喊道:“告诉我,你担忧什么!我会处理的!我会替你解决的!”
可是他拘谨、疏远的神态让她保持着一定的距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