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芳妮跟谁结婚呢?我原以为达拉斯·麦克卢尔在葛底斯堡战死——”
“亲爱的,你不该责备芳妮。不是人人都跟你一样给可怜的查理守寡的嘛。让我想想,他叫什么来着?我记名字的本领差极了——叫汤姆什么的。我和他母亲挺熟,我们一起在拉格兰奇女子学院读过书,她姓汤姆林森,是拉格兰奇本地人,她母亲是——让我想想……是姓珀金斯?还是帕金斯?哦,对了,是姓帕金森!是斯巴达人。门第倒是不错,可话虽这么说——嗯,我知道自己不该这么说,可我不明白芳妮干吗要嫁给他?”
“他酗酒还是——”
“噢,不!他的人品没说的,可你知道,他下半身受过伤,一颗炮弹炸在了他的两条腿上,把他炸成——炸成,哎,我讨厌用这个字眼儿——把他炸得两腿篬着。走起路来样子可丑着呢——总之,不太好看。我不明白她为什么要嫁给他。”
“女孩子总得要嫁人的嘛。”
“那也不见得吧,”佩蒂发火地说。“我就一辈子没嫁过人。”
“不,亲爱的,我并没说你呀!大家都知道你当年多么讨人喜欢,现在仍然是这样!嗨,那位老卡尔顿法官是一直都在拿眼睛瞟着你呢,后来我——”
“哦,斯佳丽,快别胡说!那个老傻瓜!”佩蒂吃吃地笑着,火气全消了。“不过,芳妮毕竟也是很讨人喜欢的,她尽可以找个好一点的男人,我觉得她并不爱那个叫什么汤姆的。我看她并没完全忘了战死的达拉斯·麦克卢尔,不过她不像你,亲爱的。你是一直对亲爱的查理忠贞不贰,尽管你遇到过许多次改嫁的机会。大家都说你是个铁石心肠的轻佻女子,我和兰妮却常常说你一直把对查理的爱埋在心里。”
斯佳丽略过这些漫无边际的知心话,巧妙地引导佩蒂从一个朋友谈到另一个朋友,然而在这个过程中,她一直迫不及待地想把话题引向瑞特。刚才一到家就马上问起他,是不妥当的。这会引起这位老小姐往不该想的地方去想。如果瑞特拒绝跟她结婚,那以后她可有的是时间让佩蒂去东想西猜了。
佩蒂姑妈兴冲冲地说个没完,就像一个碰到了有人听他说话的孩子那样高兴得很。亚特兰大被那帮共和党人的倒行逆施弄得一团糟,她说。他们不停地干坏事,最糟糕的是他们还向那些穷黑鬼们灌输他们的思想。
“亲爱的,他们要让黑人参加投票选举哩!你听到过比这更荒唐的事吗?尽管——我不明白——我正琢磨这事。彼得大叔比我见过的哪个共和党人明白的事理都多,也比他们更懂规矩。可彼得大叔极有教养,他是怎么也不会去投票的。这种观念一直让黑人觉得心烦意乱,现在他们全都给教坏了。他们当中有些人神气活现的。天黑后在街上走路,生命安全都得不到保障,甚至在大白天,他们也会把女人从人行道上推到泥潭里去。要是哪个男人敢出来打抱不平,他们就把他抓起来——亲爱的,我对你说过吗?巴特勒船长给抓去坐牢了。”
“瑞特·巴特勒?”
尽管消息这么让人吃惊,斯佳丽仍然非常感激佩蒂姑妈,因为这样就免得她自己在谈话中先提到他了。
“对啊,一点不错!”佩蒂兴奋得脸上泛起了红晕,便坐直了身子。“他现在还在牢里呢,就因为杀了个黑人。他们说不定要判他绞刑的。想想看吧,巴特勒船长要上绞架了!”
听到这个消息,斯佳丽有好一阵子连气都透不过来,只是盯着这位胖老小姐看。这位老小姐见自己的话产生了效果,正得意扬扬呢。
“这案子还没被证实,但据说那个黑人侮辱了一个白种女人,于是就有人把他杀了。北方佬很恼火,因为近来有许多盛气凌人的黑人被杀的案子。现在他们虽然没法证明凶手就是巴特勒船长,但是他们打算用他来杀一儆百,米德大夫是这么说的。大夫还说假如他们真的把巴特勒船长给绞死了,这将是北方佬办的第一桩德政。但话又说回来,我不知道……但你想想看,巴特勒船长上星期还到这里来过,给我送了一只绝顶可爱的鹌鹑,还问起了你的消息,说什么他担心在城被围的那个时候得罪了你,怕你一辈子也不会原谅他。”
“他要在牢里关多久啊?”
“没人知道。也许一直关到把他绞死为止,但也可能到头来无法证明他犯有杀人罪。不过话得说回来,这些北方佬,他们才不管你有罪还是没罪呢,他们要绞死谁还不容易吗?他们——”佩蒂神秘地压低了嗓门说,“让三K党闹得坐卧不宁。你们乡下也有三K党吗?亲爱的,我敢肯定你们那儿准有,不过阿希礼不会让你们知道这种事罢了。三K党的人都是秘密的,他们半夜三更穿得像鬼一样,骑着马到处转悠,专门去找那些盗窃钱财的提包客和吆五喝六的黑人。有时候他们只是恐吓恐吓他们,警告他们离开亚特兰大,但在他们不太规矩的时候,就会用鞭子抽他们,”佩蒂轻声说,“有时候还把他们杀死,把尸体丢在人们容易看见的地方,尸体上还放上三K党的卡片……所以北方佬恼火极了,一直想找个人来杀一儆百……不过休·艾尔辛告诉我说,依他看他们不会把巴特勒船长绞死,因为北方佬认为他知道那些钱存放的地方,只是不肯说出来罢了。他们正千方百计地让他招供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