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太,你也太自作多情了吧,我可不想让你嫁给我,也不想让谁嫁给我。我是不准备结婚的。”
她吃了一惊,现在她主意已定,非要引得他放肆不可了,于是她大着嗓门说:“真是的!别说是嫁给你,连跟你亲嘴我都不愿意呢。”
“那你为什么那么可笑地噘着嘴啊?”
她从镜子里一眼看见了自己的模样,两片红红的嘴唇果然是做着准备亲嘴的姿势,她不觉“哦!”地一声叫了起来。她顿时来了火,一边跺着脚一边直嚷嚷道:“哦!我从没见过像你这样可恶透顶的家伙!从今以后我再也不想见到你了!”
“如果你真觉得这么着的话,那就应该在帽子上踩两脚才对。哎呀呀,你发了这么大的脾气,大概也知道在帽子上踩上两脚出气正合适吧。来吧来吧,斯佳丽,使劲踩踩帽子,让我也明白明白,我和我的礼物在你眼里就是这么一文不值。”
“你敢来碰这顶帽子!”她紧紧抓住帽子下的蝴蝶结,一边说着一边朝后直退。瑞特笑嘻嘻地跟上去,一把抓住她的手。
“斯佳丽呀,你太小孩子气了,弄得我心里好难过,”他说,“既然你一直觉得我是想要吻吻你,那好吧,我就吻吻你,”说着便漫不经心地俯下身去,小胡子在她面颊上轻轻一蹭。“好了,现在你看是不是该给我一个耳光,以惩罚我越礼犯规呢?”
她噘起了嘴,抬头盯着他的眼睛,见那两个深不可测的黑洞里尽是闹着玩儿的神气,倒忍不住笑出声来。这家伙就是爱捉弄人,简直太可气了!既然他不想让她做妻子,甚至也不想跟她亲吻,那他图的是什么呢?既然他并不爱她,那又为什么来得这么勤,还给她送东西呢?
“这就好了,”他说,“斯佳丽呀,你跟着我只会学坏的,所以如果你聪明点儿的话,就应该把我赶走——假如你有本事赶我的话。我这个人可是很不容易打发走的。不过我这人对你确实是有害无益。”
“是吗?”
“你还没看出来?自从我在义卖会上遇见你,你干出来的事总是叫人们大摇其头,那责任多半在我。是谁怂恿你跳舞的?是谁逼得你承认了我们光荣的事业其实既不光荣也不神圣?又是谁让你承认为了夸夸其谈的主义而牺牲性命其实都是傻子?是谁不断挑唆,弄得你成了老太婆们说长道短的对象?是谁现在让你提前几年脱去丧服?还有,是谁使出了最绝的一招,引诱你收受了女人一旦收受就会有失身份的礼物?”
“你也太会自卖自夸了,巴特勒船长。我的所作所为还不至于这么糟,你说的那些事我也不是干不了,又何必要你指点。”
“我看未必,”他说这话时,脸色一下子平静、阴沉下来。“要是没有我的话,你还不是仍在做查尔斯·汉密顿的伤心寡妇,你名声还挺好呢,谁不知道你为护理伤兵作出了贡献。可结果——”
但是她却并没在听,她又开始喜滋滋地对着镜子端详自己了,心里盘算着今天下午就戴着这顶帽子到医院去,去给在那里疗养的军官们献花。
她没有想到,瑞特说的这最后一段话其实还是很有道理的。她没有看出来:是瑞特撬开了她寡妇生活的牢笼,让按说早已过了一枝花时代的她解脱出来,跑到那些未婚的姑娘群中去称王。她没有感觉到:在瑞特的影响下,她已经大大背离了母亲的教导。这种演变是点点滴滴细小难察的。今天对这个小小的规矩嗤之以鼻,明天又把那个小小的规矩破而弃之,彼此间似乎并没什么联系,跟瑞特好像也毫不相干。但她没有觉察到,就是在瑞特的鼓动下,她把母亲让她谨守礼法的一些最最严厉的禁令大多都丢在了脑后,把怎么做一位上流妇女的种种艰难的功课都忘了个精光。
她想到的只是:这顶帽子跟她真是再相配不过了,而且又没要她一分钱,可见瑞特一定是爱上了她——管他承认不承认。她自然是巴不得能想个什么办法,让他自己承认。
第二天,斯佳丽拿了把木梳,满嘴衔着发夹,站在镜子跟前,想做一个新发型,梅贝尔最近去里士满探望丈夫回来,在那儿学来了这种风靡首都的发型。这种发型有个名字,叫做“猫抓老鼠带小鼠”,做起来很不容易。要先把头发由中间分开,然后两边各自从大而小,分别卷成三个发卷。最靠近中间的那一卷最大,那就是“猫儿”。“猫儿”和“大鼠”倒还好梳,惟有“小鼠”难梳,发夹总夹不住,弄得她火都上来了。不过她还是决心要做好这个发型,因为瑞特今天要来吃晚饭,她的服饰发式只要有一点变化,瑞特总会看在眼里,还少不了要评论几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