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想肯定卖得到。现在棉花已经卖到七角二一磅了。等打完这场战争,我就是个大富翁了。斯佳丽,因为我有远见——对不起,应该说是利欲熏心吧。我以前曾对你说过,有两种情况可以发大财,一种是建国之时,一种是国家灭亡之时。国家兴起的时候发财慢,崩溃的时候发财快。好好记住我的话吧。将来不定哪一天,或许会对你有用。”
“万分感谢你的指点,”斯佳丽用极其挖苦的腔调说,“可是我用不着你的指点。你以为我爸爸是穷光蛋?我想向爸爸要多少他就能给我多少,何况我还有查尔斯的产业。”
“依我看,你这想法跟当初法国贵族在还没有被押上囚车送往断头台之前想的一样!”
瑞特常对斯佳丽讲:既然她参加一切社交活动,那么再穿黑色的孝服就未免有点自相矛盾了。瑞特喜欢色泽鲜艳的衣服,看到斯佳丽一身丧服,黑纱从帽子直披到脚跟,心里既觉得好笑,又深感不快。但斯佳丽却说什么也不肯脱下那一身黯然无光的黑衣黑纱。因为她明白,如果自己不能再等上几年而马上换上花花绿绿的衣服,那么已经在窃窃私语的议论就要变成满城风雨了。再说,以后见了母亲又怎么向她交代呢?
瑞特还很不客气地对她说:她披着黑纱像只乌鸦,穿一身丧服看上去足足要大十岁。一听他这句如此不恭敬的话,她就赶快跑到镜子跟前,看看自己的模样是否真的不像是十八岁,而像二十八岁。
“我想你总不至于那么没有志向,甘愿把自己打扮得跟梅里韦瑟太太一样吧,”瑞特挖苦她说,“也不至于那么庸俗,老戴着那个黑纱来炫耀你的悲伤吧。我知道你心里根本就没有一点悲伤。我敢跟你打赌。我可以在两个月之内让你摘下头上那顶帽子和面纱,换上一顶巴黎的时髦货!”
“好了,好了,我们不谈了,”斯佳丽听到他话里有话,还提到了查尔斯,心里很是不高兴。瑞特就要去威尔明顿准备再次出海了,所以也就咧了一下嘴,走了。
几个星期以后,在一个晴朗的夏日的早晨,他又来了。手里还托着一只装潢精美的帽盒。见屋里只有斯佳丽一个人,就把盒子打开来。拆开一层又一层衬纸,里面赫然是一顶式样崭新的帽子。斯佳丽一见,禁不住叫了一声:“哎呀,太漂亮了!”说着就忍不住扑了上去。好多日子都没有看到新装了,更不用说亲手摸一摸,今天看到这顶帽子,她觉得那个漂亮简直是这一辈子从没见过的。墨绿色的塔夫绸面料,浅翡翠色的波纹绸衬里。帽子上的缎带有她一手宽,也是淡淡的绿色。帽沿边上弯弯地插着一支美到极点的绿色鸵鸟毛。
“戴上吧。”瑞特笑眯眯地说。
她飞也似的跑到对面的镜子前,把帽子往头上一戴,往后掠了掠两鬓的头发,好让那一对耳环露出来,然后就在下巴下系好了带子。
“好看吗?”她一边嚷嚷着,一边踮起脚尖转过身子给他看。她把头向后一仰,羽毛都飞舞了起来。其实她心里早就知道自己戴这顶帽子好看,这一点在看见他赞许的目光之前就知道了。戴着这顶帽子她显得那么调皮可爱,翠绿的衬里映衬着她,眼睛有如两颗碧油油的绿宝石,闪闪发亮。
“瑞特,这是谁的帽子?能卖给我吗?我愿意拿出我所有的钱把这帽子买下来。”
“这帽子本来就是你的,”他说,“除了你还有谁配得上这样的绿色?我没记错你眼睛的颜色吧?”
“这真的是特地为我定做的?”
“可不,盒子上有‘和平路’的法文字样,你总不至于没看见吧?”
对此她确实是视而不见,她只顾对着镜子里自己的身影微笑。此时此刻她什么都不顾了,只知道自己两年来头一次戴上了这么漂亮的帽子,真是美极了。戴上这样的帽子,谁还会不拜倒在她的石榴裙下,然而她的笑容转眼就消失了。
“你不喜欢?”
“哎呀,我真是太喜欢了,可——唉,这么可爱的绿却得蒙上黑纱,羽毛也得染黑,实在是可惜啊。”
他急忙来到她身旁,灵巧的手指一下子就解开了她下巴下的大蝴蝶结。不一会儿帽子就又在盒子里装好了。
“你这是干吗?不是说是给我的吗?”
“但可不是给你当孝帽戴的!我再另找一个绿眼睛的美人,总会有人欣赏我的口味的。”
“哎呀,别去别去!不给我,你不是存心要我的命吗!哦,求求你,瑞特,别小气了!就给我吧。”
“拿去改得不堪入目,又像你前几顶帽子那样?那可不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