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飘·世界文学名著典藏[电子书]

“哦,”斯佳丽想,自从举行烧烤野宴那天以来,她还是头一回真的感到喜悦。“我会喜欢这里的!这里真有生机,真带劲!”

其实城里的生机她还没了解到呢。新开了几十家酒吧。街头挤满了随着军队而来的妓女,妓院里热闹非凡,令教徒们大惊失色。每家旅馆、公寓和私人住宅里都住满了客人,他们都是来看亚特兰大这几家大医院里的伤员亲属的。每星期都有宴会、舞会和义卖会。还有数不清的战时婚礼,正在休假的新郎穿着漂亮的灰军装,缀着金色穗带,新娘穿着从封锁线偷运进来的华丽时装,礼堂的过道上刀剑交叉,宾主用从封锁线偷运进来的香槟酒表示祝贺,还有一把鼻涕一把泪的告别。每天晚上,沿途树木成行的阴暗街道里都会传来一片舞步声,从各家的客厅里也传来叮叮当当的钢琴声,伴随着女高音和作客士兵的嗓音,唱着《军号吹起停战曲》和《来信虽到惜已迟》等一些动听的伤感歌曲——一向不识真正愁滋味的人听了这些哀怨的民歌都会撒下同情的泪水。

他们的马车顺着大街,穿过坑坑洼洼的街道,一路前行。斯佳丽滔滔不绝地提了好多问题,彼得都一一回答了,还用马鞭指指点点,以炫耀他的学问。

“那是兵工厂。是啊,小姐,厂里专做枪啊炮啊什么的。不,小姐,那不是店铺,那是封锁线办公室。天哪,斯佳丽小姐,难道你不知道封锁线办公室是干什么的吗?那是外国佬的办公室,他们来买我们南部邦联的棉花,从查尔斯顿和威尔明顿装上船出口,回来时再把火药装上船,运给我们。不,小姐,我不清楚是哪国人。佩蒂小姐说是英国人,但谁也听不懂他们说的是什么语。是的,小姐,这浓烟和煤灰把佩蒂小姐的绸车帘都弄脏了。都是从铸铁厂和轧钢厂吹来的。厂里到了晚上噪音可大呢!吵得谁都睡不着。不,小姐,我不能停下来让你各处看看。我向佩蒂小姐保证过要把你一直送回家……斯佳丽小姐,你回个礼啊,梅里韦瑟小姐和艾尔辛小姐都在向你点头打招呼呢。”

斯佳丽隐隐约约地记得有两位从亚特兰大到塔拉庄园去参加她婚礼的太太是这两个姓。她还记得她们是佩蒂帕特小姐的好朋友。所以她赶快朝着彼得指点的方向点了点头。那两位正坐在绸缎店外的一辆马车里。掌柜的和两名伙计站在人行道上,手里正抱着几匹棉布给她们看。梅里韦瑟太太是个高大肥胖的女人,胸衣裹得紧紧的,胸部像船头一样鼓了出来。她那头铁灰色的头发靠一绺拳曲的假刘海装点着。假刘海是棕色的,挺神气,但同铁灰色的头发极不相称。她圆滚滚的脸蛋,浓妆艳抹,看似和善,却很精明,惯于颐指气使。艾尔辛太太看起来年纪稍轻,人也瘦弱些。看得出当年也是个美人儿,至今风韵犹存,还有一副孤芳自赏的神气。

这两位太太同另一位惠丁太太是亚特兰大的主要角色。她们分别掌管着三个教会,包括牧师、唱诗班和教区居民。她们筹办义卖会,主持妇女义务缝纫会,在舞会和野餐会上是少女的监护者。她们知道谁家婚姻美满,谁家婚姻不幸,谁偷着喝酒,谁要生孩子了,什么时候生。佐治亚、南卡罗来纳和弗吉尼亚这三州重要人物的家谱,她们都了如指掌。别州的人她们就不去操这份心了,因为她们觉得除了这三州,别的州出不了重要人物。她们知道什么是端庄得体的举止,什么不是。她们有意见决不会闷在肚子里——梅里韦瑟太太总是大声疾呼,艾尔辛太太总是斯斯文文,不慌不忙,越说越轻,惠丁太太则神情痛苦地悄声细语,表示她实在不愿意说起这类事。这三位太太彼此心存芥蒂,互相猜忌,完全像古罗马前三执政庞贝、恺撒和克拉苏一样,但她们三位大概出于同样的原因又紧密结成一伙。

“我跟佩蒂说过,我的医院必须请你去帮忙,”梅里韦瑟太太满面笑容地喊道,“你可别答应米德太太或惠丁太太啊!”

“我不会的,”斯佳丽说,她并不知道梅里韦瑟太太在说什么,不过既然受到欢迎,有人需要,心里还是热乎乎的。“希望能很快再见到你。”

马车在泥泞中又跋涉了一阵子,正走着,遇到两位太太抱着两筐绷带,正小心翼翼地踏着垫脚石,穿过危险的泥泞街道。于是马车就暂时停下来让路。就在这时,斯佳丽注意到人行道上有个身影,穿着色彩鲜艳的衣服——在街上穿简直太鲜艳了——外面披着一条拖到脚后跟的有流苏的苏格兰佩斯利披巾。她回头望去,只见一个身材颀长的漂亮女人,一脸旁若无人的样子,一头浓密的红发,太红了,就像是假的。这是她头一次见到准是在“头发上下过工夫”的女人,她留神地看着,不由得着了迷。

“彼得大叔,她是谁?”她悄声问。

“不知道。”

“我敢说,你一定知道的。她是谁?”

“她叫贝尔·沃特林。”彼得大叔说着噘起了下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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