懦夫

莫泊桑中短篇小说[电子书]

“我该怎么办?我会变成什么样子?”

他浑身上下都在簌簌发抖,一阵一阵的哆嗦传遍周身。他站起身来,走到窗前把窗帘拉开。

天亮了,又是一个炎炎夏日。天空白里透红,映得满城一片嫩红,只见屋顶、墙壁全都染上了一层淡淡的红色。一缕缕朝霞犹如太阳冉冉升起洒下的丝丝柔情蜜意,把苏醒了的世界包得严严实实。晨曦下,子爵的心骤然一下充满了欣幸的希望!此时此刻一切尚未成定局,子爵的几位证人尚未同乔治.拉米勒的几位证人会面,而且尚不知道是否只有决斗这一解决办法,然而子爵却因为恐惧而惊惶失措,这不是太滑稽了吗?

他立即梳洗起来,把衣服穿好,然后镇定自若地走了出来。

他一边走,一边反复告诫自己:

“我必须刚强,非常刚强,必须表明我无所畏惧。”

他的两位证人,即侯爵和上校开始为他效劳,刚同他有力地握完手,就商讨起条件来。

上校问:

“您是不是切实希望决斗?”

子爵回答说:

“非常希望。”

侯爵接着问:

“您坚持用手枪?”

“是的。”

“其余一切是不是由我们来定?”

子爵生硬而又急促地说:

“距离为20步,听口令打枪;射击时枪必须举起,不得垂于身下;相互对射,直至重伤为止。”

上校满意地说道:

“这些条件都说得很好。您的枪法好,获胜的机会尽在您手中。”

说完他们就走了。子爵也回寓所等他们的消息,他那烦躁的心情稍微平静了一会儿,但后来又越来越焦躁不安起来。他感觉到两只胳膊、两条腿和整个胸膛都在颤动,总是簌簌地抖个不停。他坐也不是,站也不是,在哪儿都塌实不下来。他嘴干得好像连唾液都没有了,于是不停咂嘴,弄得嚓嚓直响,仿佛想把舌头粘在上腭上才称心。

他想用午饭,但吃不下去。他想起喝酒可以壮胆子,于是叫仆人取来一瓶朗姆酒,他一杯接一杯一连喝了6小杯。

他感到发热,浑身好像火辣辣似的,接着他又觉得心中飘飘然起来,他想道:

“我用这办法管用,现在好多了。”

可是一个钟头的工夫他就把整整一瓶酒全都喝光,心里反而烦躁得简直受不了。他疯了似的,恨不得趴在地上打滚,大声吼叫,用牙齿去咬什么东西。这时黄昏降临。

突然响起一阵铃声,吓得他气都透不过来,也没有力气站起来去见那两位证人。

他甚至都没有勇气同他们说话,向他们道一声晚安,一句话都不敢说,惟恐他们听出自己说话的声调都变了,从而把他的心态全都猜出来。

上校说道:

“一切都按照您说的条件安排停当。对手一开始要求享受被冒犯方的优先权,不过他没有怎么多说,一切条件都答应了。他的两个证人都是军人。”

子爵说:

“谢谢。”

侯爵接着说:

“请原谅,我们刚来就要走,不过我们还有千头万绪的事要安排。我们得去找一位高明的医生,因为这次决斗只有在出现重伤的时候才能终止,可您知道,子弹不是闹着玩的。另外还得选场地,附近得有房子才行,一旦伤了人可以立即把人抬过去,等等,而现在我们只剩下两三个钟头。”

子爵好不容易又说了一句:

“谢谢。”

上校问道:

“您自己怎么样?还镇静吧?”

“是的,很镇静,谢谢。”

当他发现又是孤独一人的时候,只觉得自己都快要疯了。仆人已经把所有的灯都点上,他到自己桌子前坐下写信,刚在一张纸的顶端写上“本人遗嘱”,他便噌地站了起来,觉得自己既要下狠心,又要作什么决定,这样两个念头他怎么也无法连到一起。

这决斗想躲也躲不掉,他是非去不可了!他到底是怎么回事?他想决斗,这是他的本意,而且毅然决然横下了心。他竭力振作自己,心里也是坚定不移,然而他总觉得自己连去决斗地点这么一点起码的力气都没有了。他静下心来,尽量想决斗到底会闹成什么样子,自己会有什么样的表现,对手的表现又将是什么样子。

牙齿时不时咬到一起,只听得嘴里格格直响。他想静下来看书,于是拿起沙托维拉尔写的决斗规则这本书,心里却在想:

“对手是不是常去射击场练枪?他有名吗?是高手吗?怎么才能知道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