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几个字母排在一起,他不禁看了又看,只觉得神秘奥博,语焉不详。乔治.拉米勒?此人是什么人物?他是干什么的?他出于什么原因竟然如此盯着那位太太看?一个陌生人,你根本不认得他,他却肆无忌惮地把两只眼睛直盯着一位太太,从而一下使你的生活失去往日的宁静,这样的事难道还不令人愤激恼怒?子爵又一次大声喊道:
“实在太粗野了!”
接着他怔怔站着沉思,两眼始终盯着那张名片。一时间他对这张小小的纸片心头火起,不但怒不可遏,而且切齿愤恨,其中还夹杂着一种莫名其妙的糟心。这事闹得简直太荒唐!他手里正拿着一把已经打开的小刀,这时他随手用小刀朝名片上印的名字正中间戳下去,仿佛用匕首扎什么人似的。
决斗是非进行不可了!用剑还是用手枪,由他来选择,因为他是受到侮辱的一方。如果用剑,他冒的风险会小一些,但如果用手枪,他就有可能迫使对手缩回去。用剑决斗很少闹出人命,因为双方都很谨慎,谁也不肯离对方太近,所以一剑刺过去都扎不深。用手枪打,他极有可能丧命,但他可以体面地了结脱身,而不必正面交锋。
他对自己说道:
“我自己得坚强刚烈,他必然会望而生畏。”
一听到自己说话的声音,他不寒而栗,不禁朝四周扫了一眼。他感到惊慌失措,又喝了一大杯水,然后开始脱衣服上床。
他一上床就把灯吹灭,合上双眼。
他心里想道:
“明天我还有整整一天可以办我的事,先睡觉吧,我得保持镇静。”
他身上裹着毯子,只觉得浑身燥热,迷迷糊糊怎么也睡不着。他翻了一个身,接着又翻了一个身,又仰着躺了5分钟,接着侧着左身躺,然后又翻过身来侧着右身躺。
他又感到口渴,于是起来喝水,喝完他觉得心里憋得慌。
“我会不会害怕?”
为什么一听到房间里响起什么本已听惯的声音,他的心就怦怦直跳?座钟敲响前发条先松开簌簌响一下,声音很轻却把他吓了一跳,他感到心里堵得慌,只得张大嘴扑哧扑哧喘上一阵。
他自言自语琢磨起来,想弄明白这事究竟会闹成什么样子。
“我会害怕吗?”
当然不会的,他决不会害怕,因为他毅然决然,一路走到底决不回头,因为他已铁了心,非决斗不可,决不许心惊胆颤。然而他只觉得自己心乱如麻,反问自己:
“人会不会不由自主地害怕?”
他真的嘀咕起来,不仅感到不安,而且感到悚然可怖,万一有一种超出他意愿的力量,不但能降龙伏虎,而且所向披靡,一往无前,万一他被这股力量所慑服,事情会弄成什么样子呢?是呀,这会出现什么样的局面呢?当然,他还会去决斗场地,因为他心甘情愿真的想去。可是万一他临阵哆嗦起来呢?万一他不省人事呢?他不得不考虑起他的处境,他自己的名声以及会不会辱没家门。
他突然离奇地感到非从床上起来不可,他得去照照镜子。他把蜡烛点燃,看到自己在光滑镜面上照出的脸容,几乎都认不出来了,觉得从未见过似的。他觉得自己的两只眼睛长得硕大无比,脸色苍白,一点不错,脸白得一点血色都没有。
他面朝镜子站着,伸出舌头,似乎想看看自己的健康状况怎么样,突然一个想法像飞来的子弹蓦地钻进他脑子:
“后天这个时候我或许已经毙命。”
他的心顿时一阵乱跳。
“后天这个时候我或许已经毙命。我眼前的这个人,也就是我在镜子里看到的我自己,将不在人世了。什么!我好端端在这儿,眼前看到的正是我自己,明明感到自己活蹦活跳,然而24小时之后,我会直挺挺地躺在这张床上,成了一具寒尸,两眼紧闭,没有丝毫生气,魂飞魄散而不知其踪?”
他转身朝床看去,清清楚楚看到自己脸朝上躺着,上面蒙着他刚离开的毯子。他的脸庞已经像所有死人的脸一样塌下,双手瘫软不再动弹。
他怔营惶怖不敢再看自己的床了,于是走进吸烟室,机械地摸出一支雪茄点燃,然后在屋里踱步起来。他感到身上发冷,朝铃绳走去,想拉铃把跟班叫醒,可手都已经举到铃绳了,他又停了下来:
“这家伙会发现我害怕了。”
这样他没有拉响绳铃,自己把壁炉火生着。他双手摸东西的时候微微颤抖,这是神经质的哆嗦。他的头脑已是浑浑噩噩,他的思绪已经乱作一团,恍惚烟消云散,又恍惚急若流星而又忧戚凄恻,他好像喝醉了酒似的,只觉得脑子晕晕乎乎。
他不停地问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