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有出息的于勒回来,我们的家境就不一样了,他可是个有办法的能人!”
所以一到星期天,我父亲一边望着那一艘艘向天空吐出袅袅黑烟,从天际驶来的大轮船,一边说他那句成年累月总挂在嘴上的老话:
“噢!要是于勒也在这船上,那可真是喜出望外了!”
全家人都想入非非,恍惚看到他正挥动手绢喊着:
“喂!菲力普!”
他回来是十拿九稳的事,全家围绕这事构筑了千百个打算,甚至想用叔叔的钱在安古维尔附近买一幢别墅,父亲是不是忍住没有同人谈过买房的事,我就不敢肯定了。
当时我大姐28岁,二姐26岁,她们都没有结婚,这成了全家的一大愁事。
终于有人向二姐求婚。他是一位职员,并不富裕,但是个有身份的体面人,我总觉得这年轻人最终不再犹豫而下了决心是一天晚上把于勒叔叔的信拿出来给他看了的缘故。
家里立即同意了他的求婚,而且决定他们完婚后全家去泽西岛泽西岛:英属海峡群岛中的一个岛屿,位于拉芒什(英吉利海峡)东侧,靠近法国海岸。小游一次。
泽西岛是穷人出游的理想之地,路程不远,坐轮船渡海就到了外国,因为这小岛属英国人的地界。所以一个法国人坐两个钟头轮船就能来到邻国,领略一下外国风光,考察一番这挂着英国国旗的小岛上十分糟糕的风俗习惯——说话喜欢直来直去的人都是这么说的。
去泽西岛玩成了我们全家的心头大事,成了我们惟一的期待,我们时刻都放不下的美梦。
我们终于成行了,至今我仍记忆犹新,仿佛只是昨天的事情。轮船靠在格朗维尔码头,已经生火待发,我父亲手忙脚乱盯着我们3件行李搬上船,母亲惶恐不安,紧紧抓住我那位还不曾出嫁的姐姐的胳膊。从我二姐嫁出以后,大姐总像是魂不守舍似的,仿佛同窝孵出的小鸡中她是惟一还留在鸡窝的一只了。我们后面是那对新婚夫妇,他们总是落在最后面,我时不时地扭头去看他们一眼。
轮船鸣响汽笛,我们全都上了船,接着轮船离开防波堤,在平如绿色大理石台板的海面上驶向远方。我们同所有难得出门远行的人一样,既高兴又自豪地看着海岸线渐渐消逝。
我父亲挺着礼服下露出的肚子,礼服上的斑斑点点还是上午才用汽油擦干净的,上面还发出一股汽油味。我们全家出门时总会闻到这股气味,一闻到这股气味我就不禁想起星期天又到了。
突然父亲注意起两位幽雅的太太,两位先生正请她们吃牡蛎。一个衣衫褴褛上了年纪的水手用刀一下撬开牡蛎壳,然后递给两位先生,他们再递给两位太太。两位太太吃的样子非常雅致,她们用精致的手绢托住牡蛎壳伸嘴吮,身上穿的连衣裙一点也不至于弄脏。她们一转眼就把牡蛎汁吮干,然后随手把壳扔进海里。
父亲看到在行驶的船上这样吃牡蛎别有风情,他大概觉得很有意思,觉得这种吃法很不错,雅致而高尚,于是他朝我母亲和我的两位姐姐走去,问她们:
“要不要我买几只牡蛎给你们吃?”
母亲沉吟不决,她是怕花钱,可是两位姐姐马上答应了。母亲气呼呼地说:
“我怕吃了胃难受,你就给孩子们买吧,不过别买太多,你会让他们吃病的。”
母亲接着转过身来对我说:
“至于约瑟夫,他用不着吃,不能把男孩子惯坏了。”
我于是留在母亲身边,心想这样分太不公平了。我眼盯着父亲,只见他精神抖擞,领着两个女儿和女婿朝那个衣衫褴褛上了年纪的水手走去。
刚才的两位太太吃完走了,父亲向两位姐姐讲怎样吃才不让里边的汁淌到外面来,他甚至想先做个样子,伸手拿起一只牡蛎。他想学刚才那两位太太的样子吃,结果刚想吃就把汁全撒到礼服上了,我听到母亲小声嘟哝说:
“还是安分呆着的好。”
然后我蓦地觉得父亲心慌意乱起来,他朝后退了几步,两眼盯着紧紧围在撬牡蛎壳水手边上的女儿和女婿,猛地一下朝我们走来。我觉得他的脸色刷白,眼神也显得不对头,他小声对我母亲说:
“真是奇怪,这撬牡蛎壳的人同于勒长得像极了。”
母亲一听这话也慌了神,她问:
“哪个于勒?”
父亲接着说:
“可不……就是我那弟弟……要不是我知道他在美洲顺顺当当,我还准以为是他。”
母亲大惊失色,嘟囔着说:
“你疯了?既然你知道不是他,说这些蠢话干什么?”
父亲还是一个劲儿地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