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那奇异的潜能，一定焕发了起来，要不就是我发蒙了，他走近两步，我居然毫无知觉，他捏住我的右手来察看。我想挣脱，但被他的手指钳住，虽然不用劲，我的手却已差点被捏碎了。在这种情况下，要想维持尊严就不易了。我不能像学童般大叫、挣扎。我也无力攻击这么个铁腕人物；只要他一扭转手，我的手臂就断了。我只能无奈地站着受辱。这时，我看见那死者衣袋里的东西都已倒在甲板上，那躯体、那嘲笑都已关进帆布袋里去了，水手约翰森正在用白色的两股粗线缝缀口子，手掌上套着皮制的掌盘，把钢针推顶过去。

海狼露出一脸蔑视，扔下了我的手。

“靠先祖的大手才使你的手细白润泽。除了洗碗和打杂，你是百无一用。”

“我要上岸，”我毅然地说，此时，我已镇定下来，“所有为此的损失，我都可赔偿。”

他惊奇地盯着我，眼里闪出嘲弄的意味。

“我有个相反的提议，可是为你好。我的大副完蛋了，船员的职位要重新排。船舵的水手升做大副，船舱跑腿的升为水手，你就当跑腿的。签合约吧，二十块钱一个月，吃饭睡觉免费。怎么样？记住，这是为你好。你的运气。你会学会如何生存，也许会长进点。”

可我不理他。西南方那片白帆已越来越大，越来越清晰。那帆是三桅帆船的帆，和夜叉号一类，尽管船身小一点。那船很美，向我们跳跃而来，显然会和我们相错而过。风变大了，太阳猛闪了几下，便被云层吞没了。海上一片铅灰，波涛动荡，白浪滔天。船速加快了，也倾斜得更狠了。一阵风卷来，护栏扎进了海里，海水冲上那边的甲板，几个猎手连忙抬起了脚。

“那船快要经过我们了。”我停了一下，说，“它既然反向而行，应该是往旧金山去的。”

“应该是的，”海狼回答，半转过身子，叫道，“喂！饭袋！饭袋！”

饭袋滑出厨房。

“那跑腿的？要他过来。”

“是，老板。”“抹给你吃”马上离开，往船舵附近另一个舱门一溜不见了，一会儿又溜出来了，一个结实的小青年，大约十八九岁，紧随其后，紧锁眉头，野里野气。

“来了，老板。”饭袋说。

海狼没理他，马上转向小青年。

“叫什么，小家伙？”

“里奇，老板。”那小青年板着脸，显然明白叫他来的缘故。

“这可不像爱尔兰人名。”船长挖苦道，“你这张脸，叫奥都尔或麦卡锡可像多了，看来你妈妈在柴堆里藏了个爱尔兰男人——嗯，应该是的。”

那小青年一下攥紧了拳头，脖子通红。

“不谈了。”海狼说，“你应该有理由忘掉自己姓什么，当然，老老实实，我照样喜欢你。你是从电报山港下海的，满脸喷着电报山的气味，是那儿的驴像，但双倍的讨厌。你这号人我清楚。好啦，下定决心，改掉恶习。明白吗？谁安排你上船的，嗯？”

“麦克雷和斯旺森公司。”

“叫‘老板’！”海狼咆哮。

“麦克雷和斯旺森公司，老板！”小青年说，眼里喷出怒火。

“预支的钱谁拿了？”

“他们，老板。”

“我早料到了。把钱给他们，很好。动作麻利。好几个家伙满世界找你，你知道吧？”

小青年脸色大变，野性发作，身子一低，仿佛要蹿上来。脸如凶兽，吼道：“那是……”

“是什么？”海狼问，故意一副姨娘儿腔，仿佛好奇之至，想知道那吐不出来的字。

小青年顿了一下，把怒气压下去：“没什么，老板，我收回。”

“你这一手，正说明我没看错。”一个微笑从海狼嘴边荡开，“多大了？”

“刚满十六，老板。”

“胡说。你再也见不到十八岁了。就是十八岁看去也够大的。身上的腱子肉像公马。把铺盖卷到水手舱去，你提升了，懂吗？”

船长不管小青年，转向刚缝好尸袋的水手：“约翰森，懂点航海术吗？”

“不懂，老板。”

“啊，没关系，你现在是大副了。把你的铺盖扔到后舱大副床位去。”

“是，是，老板。”约翰森一边回答，一边快活地前去。

但这位原先的跑腿者却不动。

“你在等什么？”海狼问。

“我签的合同不是做桨手，老板，”他回答，“我的合同是跑腿。我不划船。”

“马上滚过去。”

海狼阴沉沉地说。那小青年阴森森地紧锁眉头，一动不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