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真是假,我明天自会知道,”德纳第夫人说,“如果你撒谎,看我不扒你的皮。那就把那15个苏给我。”
珂赛特把手插到围裙袋里后,脸色骤然变青。那个值15个苏的钱不在了。
“怎么啦?”德纳第夫人说,“你听到我的话没有?聋啦?”
珂赛特把那口袋翻了过来,什么也没有。那钱到什么地方去了呢?可怜的孩子被吓呆了。
“难道你把15个苏弄丢了?”德纳第夫人暴跳如雷,“要不就是打算骗我的钱?”
她一边说着,一边去取挂在壁炉旁边的那条皮鞭。
珂赛特吓得要命:
“饶了我吧!太太!太太!我不敢。”
德纳第夫人已经取下了鞭子。
这时,酒店里的客人有的在喝酒,有的在玩牌,谁也没有注意到穿赭黄大衣人的动作:他在背心里掏了一下。
珂赛特心惊肉跳在壁炉边的角落里缩成一团,只想把她那露在短袖短裙外的肢体藏起来。德纳第夫人举起了皮鞭。
“对不起,大嫂,”那人说,“刚才,我看到有个什么东西从这小姑娘的围裙袋里掉了出来,在地上滚了一阵——或许那就是你的钱吧?”
说着,他弯下腰去,假装在寻找什么。
“我找到了。”他立起身子说。
说罢,他把一枚银币递给了德纳第夫人。
“不错,正是它。”她说。
这当然不是这妇人给珂赛特的那枚钱。这一枚值20个苏。不过她却假装不明白。她把钱塞进衣袋,两眼狠盯着孩子说:“下次再敢,我不会轻饶你!”
珂赛特又回到她的老地方,也就是德纳第夫人叫做“她的窠”的那地方。她的一双大眼睛老望着那个陌生的客人。眼神里,除惊异之外,满是亲切。
“喂!您用不用晚饭?”德纳第夫人问那客人。
他没有回答。他仿佛正在思考着什么。
“这究竟是个什么人?”她咬紧牙说,“一准是个穷光蛋。这路货色哪能有钱吃晚饭?说不定连房钱都还付不出呢。地上的那个银币他没有想到塞进腰包,已属是了不起了。”
这时,有扇门开了,爱潘妮和阿兹玛进了矮厅。
这两个小姑娘很是大方,也很漂亮,不像是乡下孩子,挺招人喜爱。一个头上挽着又光又滑的栗褐色麻花髻,另一个留着两条乌黑的长辫子。两个姑娘同样活泼、同样整洁、同样丰腴、同样红润、同样强健、同样好看。她们衣着漂亮,布料虽粗些,但做工精巧。可以看得出,她们的衣服是很合季节的。两个小姑娘都同样喜气洋洋。除此以外,她们颇有一些主人的派头儿。打扮、嬉笑、喧闹,一举一动都表现出一种自以为高人一等的味道。她们进来,德纳第夫人用一种似乎谴责的口吻说:“哈!你们跑来做什么,两个小家伙儿!”语气中充满了母爱。
随后,她把她们一个个拉到怀里,替她们把头发理平,把丝带系牢,然后才把她们放开。松手时,她还用慈母所特有的那种轻柔劲儿,轻轻推着她们,同时说:“去你们的,丑八怪!”
两个姑娘走到火炉边,坐了下来。她们有一个娃娃。她们把娃娃放在膝头,转来转去,嘴里叽叽喳喳,说个不停,笑个没完。珂赛特的眼睛不时离开毛活,凄凄惨惨地望着她们。
爱潘妮和阿兹玛连看都没有看珂赛特一眼。在她们眼里,珂赛特和一条狗没什么两样。这三个小姑娘的年龄合起来超不过24岁,可她们之间却被社会等级划开了。一方在羡慕,一方在鄙视。
德纳第姊妹俩的那个娃娃已经很破很旧,并且褪了色。然而,在珂赛特看来,它却是异常可爱的。她记事以来还不曾有过自己的一个娃娃。
德纳第夫人一直在那厅堂里来回走动,忽然,她发现珂赛特走了神儿,发现她正盯着两个玩耍的孩子,而没有把心思放在毛活上,不由得又动了气。
“哈哈!这下子,你还有什么说的!”她大声吼起来,“你就是这样干活儿的!看来得让鞭子来跟你说说话了!”
那个外来人仍旧坐在椅子上。他转过身来看着德纳第夫人。
“大嫂,”他带着笑容,有些不好意思地说,“算了!让她玩会儿好啦!”
表示这样一种愿望,如果是出自一个在餐桌上吃过一盘羊腿、喝过两瓶葡萄酒、长有一副富贵模样的客人之口,也许还可以给他一点面子,但是,一个戴着那样一顶帽子的人,一个身穿那样一件大衣的人,竟然敢于表示这种意愿,这在德纳第夫人看来是不能容忍的。她怒气冲天地说:
“她想吃饭,就得干活。我可不能白养活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