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病痛在身,而且也习惯了这个希腊人的敏捷反应,维尼奇乌斯仍情不自禁地露出一丝开心的微笑,他也很高兴看到他的想法得到了如此确切无误的执行。
“既然如此,我会再加上一条命令,让你的悲痛得到一些补偿。”说着,他把手伸向蜡板,“给我取盏灯过来。”
精神放松,并且对此刻可能会有的好处洋洋得意,基隆从挂在墙壁上的油灯中取下了一盏。但是当灯光照上了他的整张脸、他的兜帽也从脑袋上滑下来的时候,格劳库斯从他正坐着的凳子上蹦了起来,蹭蹭两个大步走到他的面前。
“你认得我吗,刻法斯?”他质问。
基隆举起灯看了一眼,灯落到了地上,他自己也几乎趴到了地上,他害怕得差不多跪了下来,他开始哀号:“不是我!是别人干的!饶了我吧!”
记忆中的恐惧令老医生浑身颤抖,他转回头对围坐在桌边的其他人说道:“他就是那个把我和我全家卖给奴隶贩子,置我们于死地的人!”
电光火石间的一眼让基隆明白,和那些惊诧不已的基督徒相比,维尼奇乌斯对于发生了什么事情并没有多少关注。这位受伤的贵族对此事的来龙去脉了解得和他们一样清楚。他没有将格劳库斯的说辞与基隆的叙述联系起来的唯一原因是,在接骨和包扎伤口的时候,他一直昏迷着。但是这短短的一刻时光对于乌尔苏斯来说足够了。灯光落在基隆脸上时,那位大夫发出的悲痛欲绝的惊呼像雷鸣一般在黑暗中响起。他跃向那个希腊人,抓住他的双肩,让他跪趴在地上。
“他就是那个让我杀了格劳库斯的人!”他喊道。
“饶命!”基隆悲鸣,“我会给你们……大人!”他对着维尼奇乌斯磕头,“救救我!我拜托你,我对你忠心耿耿。替我说说情吧。我还要给你带信呢!大人!哦,大人!”
“把他埋到花园里,”如果可以,维尼奇乌斯会做出个耸肩的姿势;以他的思维方式,饶人性命是个天方夜谭的概念,这个不忠不义的希腊人有什么下场都活该。“会有别的人来为我送信的。”
听在浑身哆嗦的基隆耳朵里,他的话就如同丧钟响起般。这个希腊人感觉自己的骨头已经在乌尔苏斯吓人的手掌下发出了碎裂的喀喀声。他的眼里注满了泪水和痛苦。
“以你们自己的神的名义,饶命啊!”他大嚎,“我是个基督徒!平安与你们同在!是的,我是个基督徒……如果你们不相信,就再为我施洗一次好了!两次,十次,随便你们想做多少次!你弄错了,格劳库斯!听我说,我要解释!把我变成奴隶吧,但是不要杀了我。啊,可怜可怜我吧!”
痛苦使他哽咽,他的声音渐渐低了下去,直至听不见,接着,使徒彼得从桌子后面站了起来。这位老人晃动着脖子上满头白发的脑袋,一会儿摇摆一会儿低垂,他闭目沉思,然后,慢慢地,他的脑袋垂到了胸口,其他的人都在窃窃私语。等再次把头抬起来的时候,他开口打破了沉寂。
“救世主对我们说,”他低声道。“若是你们的兄弟得罪你,就劝诫他。他若懊悔,就饶恕他。倘若他一天七次得罪你,又七次回转说,我懊悔了,你总要饶恕他。(《圣经.新约.路加福音》17:3-4。)”
这一次,屋内的沉寂越发深遂了,仿佛要永远这么沉寂下去。格劳库斯用双手捂住脸,仿佛无法回顾他自己记忆中的痛苦,可最终他还是放下了双手。
“刻法斯。”他说,“愿神饶恕你对我犯下的罪过。以基督之名起誓,我原谅你了。”
乌尔苏斯也放开了这个希腊人,走到了一边,“也让救世主饶恕你吧,就像我对你的饶恕。”
那个希腊人跌倒在地,他用胳膊支撑着自己,害怕得颤栗,立刻像一只陷入网笼里的动物一样,盲目地四处张望,等待着可能来自各个方向的致命攻击。他无法相信自己的眼睛和耳朵,他想都没想还有人能放了他。但是没有人碰他。没有人向他靠近,恐惧开始退却,就像退潮的水浪一样缓慢而稳定,只有他那灰白没有血色的双唇还因害怕而颤动着。
“你没事了!”使徒告诉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