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蟾蜍历险续
空心树的洞口朝着东方,蟾蜍早早地醒来了。这一半是因为明亮的阳光从外面透射进来正好照在他的脸上,一半是因为他的脚趾冰冷。这种感觉让他梦到自己躺在自家的床上,躺在那间有着都铎式窗户的漂亮房子里,可是他床上的被子等物件全都起身跑掉了,它们嘀嘀咕咕地抱怨天气寒冷得无法忍受,纷纷跑到楼下厨房里烤火去了;他也跟了出去,光着脚踩在漫长而冰冷的石板通道上,追赶着,与他们争辩着,要他们千万讲点道理。要不是因为他在铺上稻草的石板上睡过几个星期,说不定醒得更早呢。他差不多完全忘记了把盖着厚厚的毛毯拉到下巴处睡觉的那种亲切感觉。
他坐起身来,揉揉眼睛,搓搓麻木的脚趾,有好一会儿他都是在寻思着自己到底身处何处,眼睛向四周张望,寻找着那熟悉的石墙和带有铁栏杆的窗户。然后,怦地一阵心跳,他把事情一一回忆起来了:越狱、逃跑、被追捕;同时他也想起了那种最大的最好的事情——他自由了!
自由!单是这个词、这个念头就抵得上五十条毛毯。他一想到外面的欢乐世界,就从头到脚暖融融的。外面的那个世界正在等待着他凯旋归来,随时准备为他殷勤效劳,正急切地想去帮助他、陪伴他,就像霉运降临之前的昔日美好时光一样。他抖了抖身子,用手指梳理掉身上的干草枯叶,整理好行装仪容,昂首阔步地走进了早晨舒适的阳光中。虽然寒冷,可是他信心十足;虽然饥饿,可是充满希望。经过一夜的睡觉和休整,昨天的紧张和恐惧已经被真诚宜人的阳光驱散。
那个初夏的早晨,整个世界都属于他。他从缀满露珠的树林穿过,四周孤寂而宁静:林边的绿色田野似乎也属于他,他可以为所欲为;他走到小路上,一切也都笼罩在孤独的气氛之中,小路就像一只迷途的小狗,急不可耐地寻找着同伴。而蟾蜍在寻找的却是会说话的东西,要能明确地告诉他该走哪条路才对。当你心情轻松、问心无愧、满口袋钞票,并且没有人在乡间四处搜捕,要把你再投进监狱的时候,管它走在哪条路上,管它顺着路标走到哪里,都是无所谓的事情。可是,讲究实际的蟾蜍却十分在乎,每一分钟对他来说都很重要,可是这条小路一声不吭、毫无用处,他恨不得把它一脚踢开。
不一会儿,沉静的乡间小路与一个羞怯的小弟弟运河相遇了,运河牵着小路的手,信心十足地一同从容漫步,只是它与小路一样,也是三缄其口,不与陌生人交谈。“去它们的,”蟾蜍自言自语地说,“不过,不管怎么说,有一件事是清楚的,它们一定都是从什么地方来,到什么地方去。至于究竟是什么地方,你就无法弄清楚了,蟾蜍老兄”。就这样,他沿着水边耐心地往前走。
运河的拐弯处,一匹马拖着沉重的步伐走来,头向前倾,神情焦虑,套在身上的轭具上还扯着一根粗壮的长绳。绳子随着马的脚步往下掉落,远处的一端还在不断往下滴水。蟾蜍忙给马让路,站在那里等待着命运的安排。
一艘驳船从宁静的水面上驶过来,扁平的船头激起一片欢快的旋涡。船舷涂着鲜亮的彩漆,正好与纤道一般高;船上只有一个女人,高高大大的,戴着一顶亚麻布太阳帽,一只壮实的胳膊搁在舵柄上。
“早上好,太太!”她边把船朝蟾蜍这边靠过来,一边向他打招呼。
“不错,太太!”蟾蜍礼貌地答道,边说边沿着纤道与她并肩走着。“我敢说,对于那些不像我遇到令人头疼的麻烦的人来说,的确不错。您瞧,我女儿出嫁了,她托人带信叫我尽快赶到她那儿去,我就出门了。我不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或者会发生什么,我只是担心会发生最糟糕的情况。太太,您要是也有孩子,一定会理解这种心情的。我丢下所有的活计都不管——我是干洗衣这一行的,您知道,太太——把一群小不点儿也留在家里,让他们自己管自己。这帮家伙可是最调皮捣蛋的了。现在我的钱弄丢了,路也迷了。至于说我那出了嫁的女儿到底可能出什么事,唉,我连想都不愿意想啊,太太。”
“您女儿大概住在哪一带,太太?”船妇问道。
“她住的地方离小河不远,”蟾蜍回答说,“住在一个叫蟾宫的漂亮房子附近。就在这一带的什么地方。说不定您还听说过呢”。
“蟾宫?嗨,我正好要去那一带。”船妇接过话说,“这条运河再往前面几英里就流进小河了,正好在蟾宫上游不远处。到了那儿,你走几脚就到了。那您就上船吧,我捎您一程。”
船妇把船划近岸边,蟾蜍轻快地踏上船,心满意足地坐了下来,嘴里不停地说着谦恭的感谢话,心里却在想:“蟾蜍的运气又来了!我总是能够时来运转逢凶化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