趁着没人说话的这个工夫，老犹太惴惴不安地扫视了这屋子一圈，好像是要证实一下，房间里确实没有赛克斯已经偷偷回来的迹象。察看完后，他咳嗽了两三声，想方设法地想打开话题，可姑娘没有再理他，就像当他是个石头人。最后，他又努力了一次，搓了搓手，用最委婉的语气问道：

“你想比尔现在应该在哪里啊？亲爱的。”

姑娘咕哝着做了回答，让人半懂不懂，她说不上来，从她发出的这种压抑的声音来看，她快要哭出来了。

“还有那个孩子，”老犹太睁大了眼睛，看了看她的表情。“可怜的小孩子。被丢在水沟里，南希，想想吧！”

“那个孩子，”南希突然抬起头来，说道，“在哪儿也比在我们这里好。只要这事没有连累到比尔，我倒希望他死在水沟里，嫩嫩的骨头烂在那里。”

“什么！”老犹太惊叫道。

“嗳，我就是这样想的，”姑娘迎着他的目光，回答道，“要是从此再也看不到他，知道最糟糕的事已经过去，我才高兴呢。他在身边真让我受不了。一看见他，我就恨我自己，也恨你们所有的人。”

“呸！”老犹太鄙夷地说，“你醉了。”

“我醉了？”姑娘伤心地叫道，“我没醉，这不是你的错。依着你的话，你倒希望我这样，除了现在——这种脾气你不喜欢？”

“是的。”老犹太勃然大怒，“不喜欢。”

“那就改改它啊。”姑娘笑着答道。

“改改！”费金大叫起来，对方这种出乎意料的固执，加上这天晚上遇到的烦恼的事，终于使他忍无可忍。“我就是要改一改你的脾气。听着，你这个臭婊子，你给我听着，我现在只需要几句话，就能要了赛克斯的命，就像我掐住他的牛脖子一样稳当。他要是回来了，把那孩子落在了后头——看他能溜得过去；不把那孩子重新交给我，不管是死是活，你如果不想让他上绞刑架的话，就亲手杀了他。他一跨进这间屋子你就动手。不然，你要当心我哦，不然就太晚了。”

“这都是说的啥啊？”姑娘禁不住叫了出来。

“是啥？”费金快气疯了，接着说道，“对我来说那孩子值几百英镑，时机成熟，我可以轻松赚一大笔，难道会因为一帮我打个口哨就能让他们送命的醉鬼一时乱发神经，而失去我该得到的东西吗？我跟一个天生的恶魔有一个约定，他就缺这份决心，可有的是这个能力去，去——”

老头儿气喘吁吁，一时想不出合适的字眼。这时，他遏制住了阵阵的怒气，整个样子都变了。他蜷曲的双手刚才还在空中乱抓，眼睛瞪得圆圆的，脸色因激怒而发青，可现在，他蜷缩在椅子上，浑身上下哆嗦着，生怕暴露自己内心的罪恶。沉默了一会，他大着胆子扭头看了看同伴，见她和刚才被吵醒时一样无精打采，又显得多少放心了些。

“南希，亲爱的，”老犹太用平和的口气，一脸无辜地问道，“你不见怪吧，亲爱的？”

“别再烦我了，费金。”姑娘无力地抬起头，答道，“要是比尔这次没有得手的话，他还会干的。他已经给你干成了不少，只要办得到，他还会为你办很多，除非他办不到了，才会罢手，所以就不要再提了。”

“那个孩子呢，亲爱的？”老犹太神经兮兮地搓着双手。

“那孩子只能跟别人碰运气去了，”南希急忙打断他的话，“我再说一遍，我巴不得他死，他就不会再受伤害，摆脱你们这些人——就是说，要是比尔没事的话。既然托比都能溜掉，比尔肯定没事，他什么时候都能顶两个托比。”

“我说的事怎么办？亲爱的。”老犹太目光灼灼地打量着她，说道。

“你想让我做什么事，得从头再说一遍，”南希答道，“真要是这样，你最好等到明天再说。你吵醒了我一阵子，但是现在我又有点迷糊了。”

费金又问了几个问题，都带着同样的用意，那就是想弄清这姑娘是不是已经听出了刚才他随口说出的暗示，然而她回答得如此干脆，而且对他的逼视无动于衷，看来他最初的想法是对的，她不过是多喝了几杯。确实，南希也没有摆脱老犹太的一班女弟子惯有的缺点，这个缺点在她们年幼的时候非但没有被制止反而受到了鼓励。她那散漫的样子和满屋浓烈的酒气，为老犹太的推测提供了有力的证据。当时她先是像前面提到的那样胡闹上一阵子，接着又沉寂在抑郁之中，随后又显得百感交集，不知所措地落下泪来。这也就是几分钟的事，下一分钟又发出各种各样的大喊大叫，诸如“决不放弃！”之类。还得出种种结论，说只要是太太、先生们高兴，就没有什么大不了的。费金当年对这种事情已经有相当多的经历，看到她已经到了这种地步，心里颇为满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