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部-22 一伙倒霉鬼如何硬是被送往他们不想去的地方,堂吉诃德又如何把他们都放了

堂吉诃德[电子书]

“我说看守老爷,”苦役犯不乐意了,“咱们别这样好不好?犯不着给别人更名改姓嘛!我名叫西内斯,不是西内斯哟;祖上传下来就姓帕萨蒙特,也不是你老说的啪啦噼啦。咱们各人都盯着自己那摊子事,也就够忙的了。”

“甭用这口气说话,特大号的贼骨头先生,”看守的火气上来了,“再不闭嘴就后悔莫及了。”

“好说。”苦役犯还是顶了一句,“上帝谁也不会亏待。迟早有人会知道我究竟是不是叫西内斯哟·德·啪啦噼啦。”

“大伙就是这么叫你的嘛,混蛋!”看守说。

“是这么叫的,”西内斯答道,“不过我会让他们改口的,不然我发誓把自己的胡子一根根揪光。您这位绅士先生要是想给我们点什么,就快拿出来,然后尽管走开,干吗这么刨根问底地打听别人的事,怪讨厌的!想知道我是谁?告诉您,我叫西内斯·德·帕萨蒙特,我已经亲手把自己的事都写下来了。”

“是这么回事,”看守说,“他确实给自己立了传,简直是独一份!他在牢里把那本书抵押了,得了二百雷阿尔。”

“哪怕是二百金币,我也要把它赎回来!”西内斯说。

“就这么好?”堂吉诃德问。

“那还用说!”西内斯回答道,“只怕有些书要卖不出去了,像自古以来写了一大堆的《托梅斯河上的小癞子》(《托梅斯河上的小癞子》,16世纪西班牙流浪汉小说的代表作。)什么的。告诉您老说吧,书里讲的全是实话;又中听又逗乐的大实话,瞎话编得再好也比不上。”

“书名是什么?”堂吉诃德问。

“《西内斯·德·帕萨蒙特的一生》。”那人答道。

“写完了吗?”堂吉诃德又问。

“怎么能写完呢?”犯人说,“我的一生还没到头,只从出生写到这又一次判了苦役为止。”

“这么说,你以前就被判过了?”堂吉诃德接着追问。

“很荣幸能为上帝和国王效力,上次是整整四年,我已经知道硬面包和牛皮鞭是什么滋味了。”西内斯说,“这次又来了,我一点也不后悔,因为可以有时间把书写完。该讲的事情还多着呢,在西班牙服苦役有的是用不完的闲工夫。不过说实在的,我要写的也费不了多大事,反正都在我心里。”

“你还挺有本事。”堂吉诃德夸了他一句。

“也挺倒霉,”西内斯回答说,“倒霉事总是缠着机灵人。”

“缠着浑小子!”看守插嘴说。

“看守老爷,”帕萨蒙特一点不客气,“我说了,咱们犯不着这样。上头把这根棍子交给您是为了押送我们去国王陛下指明的地方,不是叫您冲我们这些可怜虫耍威风的。不然的话,他娘……算了!别等着有一天把上次客店里的那点猫腻全抖搂出来!最好还是大伙儿安分点、客气点,都别提了;赶快上路要紧,耽搁的时间也不少了。”

看守见帕萨蒙特居然要挟他,举起棍子想打,可是堂吉诃德往中间一站,叫他别动手:一个手脚上绑的人动动舌头也不为过分。然后他转过脸对其他犯人说:

“诸位亲弟兄们,听了你们的话,我一切都明白了。虽说是事出有因,法网难逃,可你们谁也不愿意去服苦役,而是无可奈何、被迫上路的。你们有的是屈打成招,有的是没钱通融,有的是无人说项,总之最终都怪法官徇私枉法,错判了诸位,才落得如此下场。这一切都要我、劝我、乃至逼我在诸位面前一露真容。上天令我降生于世,至死置身骑士行列,立志铲除强暴、扶助弱小。当然我也懂得,还是谨慎从事为妙,如能善了,决不蛮干。所以,我想求求卫兵看守先生们,有劳大驾打开枷锁让这些人自便,他们会找到更好的门路为国王效力的。上帝本来要人们自由地生活在天地之间,如今却偏偏逼其为奴,我总觉得太残忍了。”

然后他又接着说:

“诸位看守先生,再说,这些可怜人也没做什么对不起诸位的事。各人有过各人当,我主在上自会惩恶扬善。诸位跟他们无冤无仇,放着清白人不做,何苦去当害人的刽子手!我在这里苦苦好言相劝,诸位若能赏脸,自是感恩不尽。如果好说不行,我强壮的臂膀必将举起这支长矛和这把佩剑,迫使诸位从命。”

“天大的笑话!”一个看守说,“绕了半天,原来逗的是这个闷子!叫我们把国王定了罪的犯人给您放了!是上头有人吩咐我们这样做,还是您有资格命令我们这样做?老天照应,先生您还是乖乖走自己的路吧!对了,先把头上那个尿盆儿扣正了,别四处踅摸三只爪子的猫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