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四

罪与罚[电子书]

“就是那个人。我发现您对这些事情也极感兴趣,一有适当的机会,我认为自己有义务一件件讲给您听,以满足您的好奇心。真见鬼!我发现,在某些人眼中,我的确可能会留下一个情场老手的印象。我的亡妻玛尔法·彼得罗芙娜对令妹讲了一大堆关于我的神秘有趣的事情,您可以想象得到,我对她该是多么感激。我不敢猜测,这会给令妹留下什么印象;但无论如何这对我都是有利的。阿芙多季娅·罗曼诺芙娜自然是对我怀着一种反感的情绪,尽管我总是一副闷闷不乐、令人讨厌的样子,但最后她还是可怜起我来了。对我这个不可救药的人动了恻隐之心。而一个姑娘一旦动了恻隐之心,那不用说,这对她是最危险的。这时她肯定渴望‘拯救’他,开导他,使他获得新生,要求他具有更崇高的目标,促使他走向新的生活,从事新的活动,——嗯,如所周知,这一类幻想真是多着呢。我立刻就意识到,鸟儿自投罗网啦。于是我也有所准备。您似乎皱起了眉头,罗季昂·罗曼内奇?用不着这样,正像您所知道的,事情毫无结果(见鬼!我喝了多少酒啊)。您知道,起初,我常常感到惋惜,令妹没有能够出生在公元二世纪或三世纪,成为某位王公,或某位执政官,或小亚细亚总督的千金呢?毫无疑问,那她无疑也会加入那些殉难者的行列。不用说,当她的胸脯被烧红的火钳烙的时候,她也会面带微笑的。她甘愿去受这样的苦嘛。要是她生在四世纪或五世纪,她就会到埃及的沙漠中去,在那儿住上三十年,靠草根、热情和幻想为生。她自己只渴望并要求尽快去为别人受苦,如果不让她受这种苦,那她也许会跳楼自杀的。我听说有一位拉祖米欣先生的故事,据说他是个小伙子,聪明伶俐(连他的姓都说明了这一点在俄语中,拉祖米欣有“聪明人”的意思。,他大概是神学校的学生吧),那就让他来保护令妹吧。总之,我对她似乎是了解的,并以此为荣。不过在当时,也就是在刚相识的时候,您也知道的,不知为什么人常常会变得更轻率、更愚蠢,看问题总是出错,看不到关键之处。真奇怪,她为什么长得这么漂亮?这不是我的过错!一句话,在我这方面,是从不可克制的性冲动开始的。阿芙多季娅·罗曼诺芙娜是非常贞洁的,真是闻所未闻,见所未见(请您注意,我对您所说的关于令妹的话都是事实。她过于贞洁,也许这是一种病态,尽管她很聪明,但这反而有害于她)。这时候我们家里来了一个姑娘,叫帕拉莎,黑眼睛的帕拉莎,是刚从另一个村子送来做女仆的,我从未见过她,——长相非常漂亮,但蠢得令人难以置信;她连哭带嚎的,闹得尽人皆知,使我丢尽了脸。有一天午饭后,我独自在花园里的林阴道上散步,阿芙多季娅·罗曼诺芙娜来找我,她两眼炯炯发光,要求我别再纠缠可怜的帕拉莎。这大概是我们两人的第一次谈话。自然,我认为满足她的愿望是一种荣幸,竭力装出吃惊和腼腆的样子。嗯,总之,这个角色我演得不坏。于是我们便开始了会晤啦、密谈啦、规劝啦、开导啦、恳求啦、哀求啦,甚至还流眼泪——您相信吗?甚至还流眼泪呢!某些女子布道的热情是何等的高啊!当然,我把一切都归结于自己的命运,装成一个渴求光明的人,最后,我采取了一个征服女人的心的最高明、最有效的绝招,这个绝招永远都不会使人失望,对任何人都绝对管用,无一例外。这个绝招是众所周知的,它就是阿谀奉承。世界上最难的事是开诚相见,而最容易的事是阿谀奉承。开诚相见,只要有百分之一的虚假,那么马上就会出现不和谐,而麻烦就会随之而来。至于阿谀奉承,哪怕从头至尾都是虚假,但还是令人感到高兴,听起来不会不舒服;哪怕觉得肉麻,但还是觉得舒服。不管阿谀奉承是如何肉麻,其中肯定至少有一半使人觉得真实。这对于教养不同和社会地位不同的任何人都是适用的。就连古罗马供奉灶神的女祭司都可以用阿谀奉承去勾引。至于一般的人,就更不在话下了。有一次我勾搭上了一位忠于丈夫和孩子、坚守节操的太太,一想起这件事,就不能不发笑。这是多么令人开心啊,简直不费吹灰之力!不过这位太太的确是正派的,至少自认为是这样。我的惟一的策略就是彻底屈服,一再表示对她的贞洁佩服得五体投地。我拼命地奉承她,只要能争取到她跟我握手甚至看我一眼,我就把自己责备一番,说这是我逼着她这样做的,说她抗拒过,拼命抗拒过,如果我不是这么坏,大概会一无所获的;还说什么由于她太纯朴太天真,没有料到别人玩弄阴谋,无意中失了身,而她自己却是不知不觉的,等等。总之,我达到了目的,而我的这位太太却仍然深信,她是纯朴的、贞洁的,履行了自己的责任和义务,而她的牺牲完全是无意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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