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一

罪与罚[电子书]

“相信,也许,又不相信,pour vous plaire法文,意为“为了使您高兴”。……也就是说,并非完全不信……”

“鬼魂常常出现,是吗?”

斯维德里盖洛夫不知何故奇怪地望了他一眼。

“玛尔法·彼得罗芙娜来探望我了。”他嘴角一撇说道,脸上露出奇怪的笑容。

“怎么‘来探望’的呢?”

“她已经来过三次了。我第一次见到她是在举行葬礼那天,从墓地回来后一小时的时候。这是我启程来这里的前夕。第二次是前天拂晓,在旅途中,在小维舍拉车站;而第三次就在两个小时之前,在我寓居的房间里;只有我一个人。”

“都是醒着的时候吗?”

“完完全全醒着。三次全都醒着。她来了,对我说了一会儿话,就从门口出去了;总是从门口出去。甚至似乎还能听到声音呢。”

“不知何故,我早已想到,您定会经常碰到这一类事!”拉斯科尔尼科夫突然说道,但同时又因为自己说出这样的话而大吃一惊。他心潮澎湃了。

“是——是吗?您早已想到了这一点?”斯维德里盖洛夫不胜惊讶地问,“难道是真的?唔,我是否已说过,我们之间有某个共同点呢,啊?”

“您从来没有这样说过!”拉斯科尔尼科夫很不客气而且激动异常地回答。

“我没说过?”

“没有!”

“我觉得我已说过了。我刚才一进门,看到您紧闭双眼躺在床上,做出睡着了的姿态,——我立刻就暗自说:‘这正是那个人!’”

“这是什么意思:正是那个人?您这话是指什么?”拉斯科尔尼科夫高喊起来。

“指什么?说实话,我也不知道指什么……”斯维德里盖洛夫诚心诚意地嘟哝道,似乎自己也如堕五里雾中。

双方都沉默了一会儿。两人都圆睁双眼,你看着我,我看着你。

“这都是无稽之谈!”拉斯科尔尼科夫怒悻悻地大声叫道,“她来探望您的时候,跟您说了些什么呢?”

“她吗?您可以想象得到,说的都是一些七零八碎的小事,而且人真是奇怪的东西:正是这一点使我动怒。第一次她来的时候(您要知道,我已累得够呛:葬礼啦,安灵祷告啦,安魂弥撒啦,丧后酬客宴啦,弄得我疲惫不堪,——终于书房里只剩下我一个人了,我点了一支雪茄,刚开始思考),她走进门来说:‘阿尔卡季·伊万诺维奇,您今天忙个不停,忘了给餐厅里的钟上发条啦。’七年来这座钟每个星期确实都是由我亲自上发条的,要是忘了——这是屡见不鲜的事,总是她提醒我。第二天,我已启程来这里。拂晓的时候我走进车站——夜里我只打了个盹,筋疲力尽,昏昏沉沉——我要了一杯咖啡;我一看——玛尔法·彼得罗芙娜竟突然坐到了我的身边,手里拿着一副纸牌:‘阿尔卡季·伊万诺维奇,要不要我给您算一算这一路上的运气?’她是一个用纸牌算命的高手。唉,我真是无法原谅自己,我没有让她算上一算!我吓得魂不附体,赶紧溜之大吉,不过当时开车的铃声也的确响了。今天,我在一家小饭馆里吃了一顿糟糕透顶的午餐,肚子胀鼓鼓的,——我正坐着抽烟,——突然玛尔法·彼得罗芙娜又走了进来,她打扮得花枝招展,穿着一件新的绿绸连衣裙,裙裾长得像条尾巴:‘您好,阿尔卡季·伊万诺维奇!我这件连衣裙您还中意吗?阿尼西卡可做不出来哟。’(阿尼西卡是我们村里的女裁缝,曾经是农奴,在莫斯科学过手艺,是个很好的姑娘。)她站在我面前,身子转来转去的。我把连衣裙打量了一番,随后全神贯注地端详着她的脸说:‘玛尔法·彼得罗芙娜,您何苦费这个神,为了这么一些鸡毛蒜皮的小事来找我呢。’‘唉,我的上帝啊,连打扰您一下都不行了吗,老爷子?’我想逗逗她,就说:‘玛尔法·彼得罗芙娜,我要结婚啦。’‘这种事您完全干得出来,阿尔卡季·伊万诺维奇;妻子坟上的土还未干,就马上跑去结婚,这可不大光彩吧。不过,您至少要挑个好姑娘哦,不然的话,我知道,——对她也好,对您自己也好,都没有好处,您只会成为好心人的笑柄。’说完她就走了出去,而且那尾巴似的拖在地上的裙裾仿佛还发出的响声。这真是无稽之谈,是不是?”

“其实,您也许一直在撒谎吧?”拉斯科尔尼科夫回答道。

“我很少撒谎,”斯维德里盖洛夫若有所思地答道,似乎根本没有觉察到对方问话的粗鲁。

“以前,在此以前,您从来不曾看见过鬼魂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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