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一

罪与罚[电子书]

“您这话说得对,我是有不少熟人,”斯维德里盖洛夫接住话头说,但他对主要问题却避而不答,“我已经碰过面了;我毕竟已闲逛了近三天;我自己认出了他们,他们也似乎认出了我。这是理所当然啦,我穿得体体面面,不会被当作穷人;就连农民改革1861年俄国自上而下实行所谓“农民改革”,即废除农奴制,但并未触及地主的根本利益,根据规定,所有好地(包括森林、牧场、可耕地)都留给了地主,农民只分到一些差地。也没使我受到损失:我的财产主要是森林和汛期浸水的草地,收入并未减少;不过……我不会登门拜访他们;以前就腻烦了他们:我来这里已近三天,可谁也没去拜访……而这里也算个城市!就是说这个城市究竟是怎么弄出来的,请您告诉我!一座挤满公务员和形形色色的学生的城市!此处表明了陀思妥耶夫斯基对彼得堡的一贯看法:彼得堡是彼得大帝人为地一手建立起来的,它破坏了俄国人民合乎宗教教义的相亲相爱的人间关系,加深了人民与知识分子之间的隔阂。不错,八年前我在这里混日子的时候,这里有许多东西我并未留心……现在我只把希望寄托在解剖学上,真的!”

“什么解剖学?”

“至于这些俱乐部啊、杜索特杜索特是当时彼得堡一家著名饭店的老板,此处代指饭店。啊、普安特法文Pointe的音译,意为“海岬”,此处指涅瓦河各岛上的时髦娱乐场所。啊,或者,也许还有什么别的先进设施啊——喏,我们不去,这些地方照样红火,”他只顾继续说话,又忘记了已提出的问题,“可是谁又愿意当个赌棍呢?”

“您曾经当过赌棍吗?”

“怎么会不当呢?那是八年前的事,我们整整有一大伙人,都是最最体面的人物,大家一起消磨时光;您要知道,所有的人都气派非凡,有的是诗人,有的是资本家。但一般说来,在我们俄国社会里,气派最为非凡的人往往是经常挨打的人,——您发现这一现象了吗?我现在这副寒酸相终究是因为住在乡下的缘故。而当时,总而言之,我因为欠了一个来自涅仁市乌克兰的一个城市。的希腊人的债,眼看就要锒铛入狱了。这时我偶然遇到了玛尔法·彼得罗芙娜,她跟他经过一番讨价还价,用三万银卢布1银卢布等于3.5纸卢布。把我赎了出来(我总共欠债七万卢布)。我和她正正规规地举行了婚礼,她立刻就把我当作宝贝一般带回乡下她自己的家里。要知道,她比我大五岁呢。她十分爱我。我足足七年没有离开乡下。请您注意,她一辈子都捏着一张以别人的名义出借的三万银卢布的借据逼我就范,因此我只要稍稍违逆她的意旨,——就会立即落入圈套!她会这么干的!爱你深情款款,害你不遗余力,这两者在女人心中完全是并行不悖的。”

“假如没有那张借据,您是否会立即逃之夭夭呢?”

“我不知道该怎么对您说才好。这张借据几乎对我没有约束。我哪里都不想去,玛尔法·彼得罗芙娜看到我寂寞无聊,曾经还主动两次邀请我出国游玩!这有什么意思呢!以前我去过国外,但总是觉得烦闷。也并不是烦闷,然而红日东升啦,那不勒斯海湾啦,大海啦,不知怎的,看着就令人感到悲伤!最可恨的是,你竟然确实是在为什么事而悲伤!不,还是在本国好:在这里至少可以把一切都归咎于别人,而证明自己一贯正确。现在我也许最好是到北极去探险,因为j′ai le vin mauvais法文,意即“我酒风不好”。。我也讨厌喝酒,可除了喝酒,又再也无事可干,我尝试过。据说礼拜天贝格要在尤苏波夫花园乘一只大气球上天飞行,出了一笔巨款征求飞行伙伴,真有此事吗?”

“怎么,您也想乘气球飞行?”

“我?不……就这样……”斯维德里盖洛夫喃喃地说,似乎真的在沉思。

“他到底是怎么回事呢,当真这么想吗?”拉斯科尔尼科夫思索着。

“不,借据对我毫无约束,”斯维德里盖洛夫继续沉思地接着说,“是我自己不想离开乡下。而且就在大约一年前,玛尔法·彼得罗芙娜在我的命名日那天,已经把这张借据还给我了,还另外送给我一笔数目不菲的款子。要知道,她有的是钱。‘您瞧,我是多么信任您啊,阿尔卡季·伊万诺维奇,’——真的,她就是这么说的。您不相信她会这么说吗?然而,您要知道:在乡下我毕竟已经成为一位品行端正的主人;并且在那一带颇有名气。我还订购了一些图书,玛尔法·彼得罗芙娜最初还表示赞许,后来却担心我读书过劳。”

“您似乎十分想念玛尔法·彼得罗芙娜?”

“我?也许是的。真的,也许是的。顺便问一句,您相信鬼魂吗?”

“什么鬼魂?”

“一般的鬼魂呗,还有什么鬼魂!”

“可您相信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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