欧也妮和所有的外省女孩一样有早起的习惯,她做完祷告便开始梳妆打扮。从这时开始,她梳妆打扮则有了新的含意。她先将栗色的头发梳光编好,将精心编好的粗壮的辫子整齐地盘在头上,不让一根散头发露出,她对称的发型使她的脸蛋更显天真和羞怯。简单的饰物与其朴实的线条配合得恰到好处。她的一双手在清水中洗了一遍又一遍,最后洗得皮肤发红,但仍显粗糙,她看了看自己滚圆漂亮的胳膊,心想:堂弟究竟用了什么样的方法使自己的手如此白嫩、将指甲修剪得如此好看呢?她穿上一双新袜子及一双漂亮的鞋,系好胸衣,一个扣眼也不漏掉。她这还是有生以来的第一次,希望自己漂亮动人,第一次感受到有一件式样新颖、做工精巧、合身得体、能使她更加迷人的连衣裙是多么的幸福。梳妆完毕,她听到教堂的钟声已经响起,使她更为惊讶的是,钟声仅响了七下。她想有足够的时间梳妆打扮,她起得太早了,欧也妮根本不知道环形鬈发可以做十来次,以便比较其效果。但她这时却感到无事可做,只好坐到窗前凝视着院子。窄小的花园及花园上方高高的平台。这有限的视野给人以凄凉的感觉,但也不乏僻静、荒凉地带所特有的神秘之美。在厨房附近有一眼井,井口砌有护栏,打水的滑轮就固定在一根弯曲的铁杆上。上面绕着一根葡萄藤,它因季节变化而枯萎、变红,蔓枝就是从这儿开始,弯弯曲曲沿墙爬上柴堆。木柴整整齐齐地摆放在那儿,一层压一层,如同书架上的藏书。院子里的路面已长出地衣、杂草,路石也因长期无人踩踏而变黑,厚厚的外墙也披上了一层绿色苔藓,雨水流过之处显出一道道褐色波纹。院子顶端通向花园入口的八级台阶早已七零八落,上面还长出了高大的植物。仿佛是十字军东征时的某位遗孀掩埋她丈夫的坟墓。石基早已风化,一排排木栅栏也已腐烂、东倒西歪,上面还缠满了攀缘植物。栅栏门的两旁是两棵生长不良的苹果树弯弯曲曲的枝桠。花园中有三条相互平行的沙石小道,中间是方形花坛,四周种有黄杨,以防泥土被雨水冲走。花园尽头的平台脚下是一片椴树,一端是几棵覆盆子,另一端是一棵大胡桃树,它的枝杈一直伸到了老箍桶匠工作室的顶上。这天是个晴空万里的日子,秋日的阳光照射到卢瓦河的两岸,开始驱散夜间凝结在美丽的景物、墙壁、花园及院内植物上的露气。以前,这一切景物对欧也妮来说是那么的平淡无奇;如今,这一切在她眼里却似乎是魅力无穷。这时的她思绪万千,而且随着太阳光的变强也越来越汹涌澎湃,心中有种说不清、道不明的快乐,就像是云雾覆盖天地万物一样覆盖着一个人的灵魂。她的思绪与这独特的风貌的每一个细枝末节都极为相似,她的心与大自然也已融为一体,是那样地和谐、一致。有一堵墙上长着爬山虎,枝叶浓密,风一吹颜色不断发生变化,就像是鸽子脖子上的彩色羽毛。太阳光照射到这堵墙上,仿佛是天上放射出的希望之光照亮了欧也妮美好的前程。从这时起,她便特别喜欢看这堵墙,墙上暗淡色的花朵、蓝色的风铃花,还有枯萎的野草。那儿似乎有着童年时代美好的回忆。在这回声很大的院子里,每一片落叶的声音仿佛都是对少女内心的秘密提问的一个解答。她可以这样在那儿呆上一整天,甚至察觉不到时光的流逝。随后,她便会心潮澎湃,突然站起,来到镜子前,对着镜子细看自己的身影,就像一个认真的作家在审视自己的作品时一样,自我批判,自我指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