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周瑜受使至番阳①，肃劝权召瑜还。瑜至，谓权曰：“操虽托名汉相，其实汉贼也。将军以神武雄才，兼仗父兄之烈，割据江东，地方数千里，兵精足用，英雄乐业，当横行天下，为汉家除残去秽②。况操自送死，而可迎之邪③？请为将军筹之：今北土未平，马超、韩遂尚在关西，为操后患，而操舍鞍马，杖舟楫，与吴、越争衡。今又盛寒，马无藁草④，驱中国士众远涉江湖之间，不习水土，必生疾病。此数者，用兵之患也，而操皆冒行之⑤。将军禽操，宜在今日。瑜请得精兵数万人，进住夏口，保为将军破之！”权曰：“老贼欲废汉自立久矣⑥，徒忌二袁、吕布、刘表与孤耳⑦。今数雄已灭，惟孤尚存。孤与老贼势不两立，君言当击，甚与孤合，此天以君授孤也。”因拔刀斫前奏案曰⑧：“诸将吏敢复有言当迎操者，与此案同！”乃罢会⑨。

　　【注释】

　　①番阳：县名，治所在今江西鄱阳东。

　　②除残去秽：除去残秽。残秽，残暴和污秽，指那些割据的军阀。

　　③迎之：向曹操投降。

　　④藁（音gǎo）草：喂马的草料。

　　⑤冒行：贸然行动。

　　⑥废汉自立：废掉东汉皇帝，自己称帝。

　　⑦徒忌：只是忌讳。

　　⑧奏案：摆放奏章的桌案。

　　⑨罢会：停止会议。

　　是夜，瑜复见权曰：“诸人徒见操书言水步八十万而各恐慑，不复料其虚实①，便开此议，甚无谓也。今以实校之：彼所将中国人不过十五六万，且已久疲，所得表众亦极七八万耳②，尚怀狐疑③。夫以疲病之卒御狐疑之众④，众数虽多，甚未足畏。瑜得精兵五万，自足制之，愿将军勿虑！”权抚其背曰：“公瑾，卿言至此，甚合孤心。子布、元表诸人⑤，各顾妻子，挟持私虑，深失所望。独卿与子敬与孤同耳⑥，此天以卿二人赞孤也⑦。五万兵难卒合⑧，已选三万人，船粮战具俱办⑨。卿与子敬、程公便在前发⑩，孤当续发人众，多载资粮，为卿后援。卿能办之者诚决（11），邂逅不如意（12），便还就孤（13），孤当与孟德决之（14）。”遂以周瑜、程普为左右督（15），将兵与备并力逆操（16），以鲁肃为赞军校尉（17），助画方略（18）。

　　【注释】

　　①料：估算。

　　②表众：刘表的军队。极：最多。

　　③狐疑：犹豫不定。

　　④御：统率。

　　⑤子布：张昭的字。元表：秦松的字，或作文表。

　　⑥子敬：鲁肃的字。

　　⑦赞：助。

　　⑧卒合：马上到齐。

　　⑨办：准备好了。

　　⑩程公：程普，字德谋，历仕孙坚、孙策、孙权三君，在东吴诸将中年岁最长，故称“程公”。

　　（11）办之者诚决：主持作战真能取胜。

　　（12）邂逅：有意外情况。不如意：指未能取胜。

　　（13）还就：回来到我这里。

　　（14）决：决战。

　　（15）督：即都督，官名，统率所有的部队进行作战。

　　（16）逆：迎战。前面多处说“迎”，是投降，这里说“逆”，是迎战。“迎”与“逆”意思相通，但用法不同，迎有高兴迎接以表示顺从的意思，逆则是反向行动，对着干。

　　（17）赞军校尉：官名，协助作战事务，作为都督的助手。

　　（18）助画：协助策划。方略：谋略。

　　刘备在樊口，日遣逻吏于水次候望权军①。吏望见瑜船，驰往白备②，备遣人慰劳之。瑜曰：“有军任③，不可得委署④。傥能屈威⑤，诚副其所望⑥。”备乃乘单舸往见瑜曰⑦：“今拒曹公，深为得计。战卒有几⑧？”瑜曰：“三万人。”备曰：“恨少。”瑜曰：“此自足用，豫州但观瑜破之。”备欲呼鲁肃等共会语，瑜曰：“受命不得妄委署。若欲见子敬，可别过之⑨。”备深愧喜。

　　【注释】

　　①逻吏：巡逻的官吏。水次：江边。候望：等候观望。

　　②驰往白备：飞快赶去报告刘备。

　　③军任：军令在身。

　　④委署：丢下作战任务。

　　⑤傥：若。屈威：指刘备屈驾来看我。

　　⑥副其所望：合乎我的期望。

　　⑦单舸（音gě）：单人乘坐的小船。

　　⑧战卒：作战的士兵。

　　⑨过之：去拜访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