汉纪九，孝武皇帝建元元年①，冬，十月，诏举贤良方正直言极谏之士②，上亲策问以古今治道③，对者百余人④。广川董仲舒对曰⑤：“道者，所繇适于治之路也⑥，仁、义、礼、乐，皆其具也⑦。故圣王已没，而子孙长久⑧，安宁数百岁，此皆礼乐教化之功也。夫人君莫不欲安存，而政乱国危者甚众，所任者非其人，而所繇者非其道，是以政日以仆灭也⑨。夫周道衰于幽、厉⑩，非道亡也，幽、厉不繇也。至于宣王（11），思昔先王之德，兴滞补敝（12），明文、武之功业（13），周道粲然复兴，此夙夜不懈行善之所致也。

　　【注释】

　　①孝武皇帝：汉武帝刘彻，公元前一四○年至前八七年在位，第一次使用年号纪年，建元，就是第一个年号。建元元年即公元前一四○年。

　　②诏：下诏。举：推举。贤良方正直言极谏之士：具备这几种素质和品行的士人，都推举给皇帝，以备任命为官。

　　③亲：亲自。策问：出题向被推举的人提问。治道：道理天下的道理方法等。

　　④对：对策问作出回答。

　　⑤广川：今河北枣强。董仲舒：儒家学者，精通《春秋公羊》学，主张《公羊》学的天下大一统，提出独尊儒术，罢黜百家的主张，相信天人感应及灾异学说。

　　⑥繇：由。适：适用。路：即对道的解释。

　　⑦具：具体工具。

　　⑧圣王：具有圣人品格的帝王，如儒家所说的尧、舜、禹、周文王、武王等。没：去世。

　　⑨日以仆灭：日渐颠仆而灭亡。

　　⑩周道：周王朝实行的王道政治。幽、厉：周幽王、周厉王。幽王为西周第十二任天子，公元前七八二年至前七七一年在位。周厉王，西周第十位天子，公元前八七八年至前八四一年在位。此二王时期，周朝走向衰落。

　　（11）宣王：周宣王，周厉王之子。

　　（12）兴滞补敝：把停滞不振的事情振兴起来，对弊端加以补救。

　　（13）明文、武之功业：重新振兴文王、武王当年的功业。

　　“孔子曰：‘人能弘道，非道弘人①。’故治乱废兴在于己，非天降命，不可得反②，其所操持悖谬，失其统也③。为人君者，正心以正朝廷，正朝廷以正百官，正百官以正万民，正万民以正四方。四方正，远近莫敢不壹于正④，而亡有邪气奸其间者⑤，是以阴阳调而风雨时，群生和而万民殖⑥，诸福之物，可致之祥⑦，莫不毕至⑧，而王道终矣⑨！

　　【注释】

　　①此句出自《论语·卫灵公》篇。弘：发扬光大。

　　②非天降命：不是靠上天降下天命。不可得反：不能靠自己的行动来扭转形势。

　　③操持：使用的方法以及采取的措施。失其统：丧失了治国的正道。

　　④壹于正：统一于正道。

　　⑤亡：无。奸其间：在中间作奸破坏。

　　⑥群生：众多的生物。殖：生，指延续和发展。

　　⑦诸福之物：可带来福利的事物。可致之祥：祥指吉祥物，帝王对国家治理得好，就会有吉祥物出现，即帝王通过治好国家，而使吉祥物到来。致：使它到来。

　　⑧毕：全部。

　　⑨终：达到极点。

　　“孔子曰：‘凤鸟不至，河不出图，吾已矣夫①！’自悲可致此物，而身卑贱不得致也②。今陛下贵为天子，富有四海，居得致之位③，操可致之势④，又有能致之资⑤，行高而恩厚，知明而意美⑥，爱民而好士，可谓谊主矣⑦。然而天地未应而美祥莫至者⑧，何也？凡以教化不立而万民不正也⑨。夫万民之从利也⑩，如水之走下（11），不以教化堤防之，不能止也（12）。古之王者明于此，故南面而治天下，莫不以教化为大务（13）。立太学以教于国（14），设庠序以化于邑（15），渐民以仁，摩民以谊，节民以礼（16），故其刑罚甚轻而禁不犯者（17），教化行而习俗美也。

　　【注释】

　　①此句出自《论语·子罕》篇。凤鸟：就是吉祥物。河图：相传伏羲氏时，黄河中浮出龙马，背负河图。大禹时洛河浮出神龟，背驮洛书。河图洛书都是一至九的数字方位排列图，古人相信这样的东西出现于世，是一种祥瑞。孔子的意思是：现在凤鸟不出现，黄河也不再有出图的事情，没有任何吉祥物出现，我的志向得不到实现，就这样完了啊。已：终。

　　②身卑贱：是说孔子认为自己地位卑贱，不能让凤鸟河图一类的吉祥物到来和出现，也就是说自己的志向不得实现，不能让天下大治，而吉祥物因此不得出现到来。

　　③得致之位：天子之位，能让吉祥物到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