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信已定临淄，遂东追齐王①。项王使龙且将兵，号二十万，以救齐，与齐王合军高密②。十一月，齐、楚与汉夹潍水而陈③。韩信夜令人为万余囊，满盛沙，壅水上流，引军半渡击龙且，佯不胜，还走④。龙且果喜曰：“固知信怯也！”遂追信。信使人决壅囊，水大至，龙且军太半不得渡⑤。即急击杀龙且，水东军散走，齐王广亡去⑥。信遂追北至成阳⑦，虏齐王广。汉将灌婴追得齐守相田光，进至博阳⑧。田横闻齐王死，自立为齐王，还击婴，婴败横军于嬴下⑨。田横亡走梁，归彭越。婴进击齐将田吸于千乘，曹参击田既于胶东，皆杀之，尽定齐地⑩。

　　【注释】

　　①临淄：今属山东淄博。齐王：田广，故齐宗族。

　　②龙且（音jū）：项羽大将。高密：今山东高密西。

　　③潍水：水名，在今山东。陈：即阵，布阵，列阵。

　　④为：做。囊：口袋。壅：堵塞。还：即旋，回转、掉转。

　　⑤太半：大半。

　　⑥水东军：龙且在潍水东边的部队。散走：四散逃亡。亡去：逃亡。

　　⑦追北：追赶败军。北，败。

　　⑧灌婴：汉朝大臣。守相：诸侯王之相。博阳：今山东泰安东南。

　　⑨田横：原为齐国贵族。嬴：今山东莱芜西北。

　　⑩千乘：今山东博兴东北。曹参（音cān）：字敬伯，继萧何为汉代第二位相国。胶东：国名，治所即墨，在今山东平度东南。

　　汉王疾愈，西入关，至栎阳，枭故塞王欣头栎阳市①。留四日，复如军②，军广武。春，二月，遣张良操印立韩信为齐王，征其兵击楚。

　　【注释】

　　①枭：悬头示众。栎（音yuè）阳：治所在今陕西西安。市：集市。

　　②复如军：又回到军中。如：往。

　　项王闻龙且死，大惧，使盱台人武涉往说齐王信①，曰：“当今二王之事，权在足下②，足下右投则汉王胜，左投则项王胜。项王今日亡，则次取足下。足下与项王有故，何不反汉与楚连和，参分天下王之！”韩信谢曰：“臣事项王，官不过郎中，位不过执戟，言不听，画不用，故倍楚而归汉。汉王授我上将军印，予我数万众，解衣衣我，推食食我③，言听计用，故吾得以至于此。夫人深亲信我，我倍之不祥，虽死不易，幸为信谢项王④！”

　　【注释】

　　①武涉：秦末谋士。

　　②权在足下：指韩信处于举足轻重地位。权，秤砣。

　　③解衣衣（音yì）我：脱下衣服给我穿。推食食（音sì）我：把自己的食物给我吃。

　　④这句说：人家如此亲近、信任我，我背叛人家是不吉利的。我即使死了也不会改变跟定汉王的主意，望您替我向项王致歉。

　　武涉已去，蒯彻知天下权在信①，乃以相人之术说信曰：“仆相君之面，不过封侯，又危不安；相君之背，贵乃不可言②。”韩信曰：“何谓也？”蒯彻曰：“当今两主之命县于足下③，足下为汉则汉胜，与楚则楚胜。盖闻‘天与弗取，反受其咎④。时至不行，反受其殃⑤’。愿足下熟虑之！”韩信曰：“汉王遇我甚厚，吾岂可乡利而倍义乎⑥！”蒯生曰：“足下必汉王之不危己，亦误矣⑦！大夫种存亡越，霸句践，立功成名而身死亡，野兽尽而猎狗烹⑧。臣闻‘勇略震主者身危⑨，功盖天下者不赏’。今足下戴震主之威，挟不赏之功，归楚，楚人不信；归汉，汉人震恐。足下欲持是安归乎⑩？”韩信谢曰：“先生且休矣，吾将念之（11）。”后数日，蒯彻复说曰：“夫功者难成而易败，时者难得而易失也。时乎时，不再来（12）！”韩信犹豫，不忍倍汉，又自以功多，汉终不夺我齐，遂谢。蒯彻因去，佯狂为巫（13）。

　　【注释】

　　①蒯（音kuǎi）彻：即蒯通，韩信谋士，后为曹参宾客。

　　②相人：给人看相。相君之面、相君之背，相你的脸、相你的背。

　　③县：悬。足下：对人的尊称。

　　④咎：祸害。

　　⑤这句说：时机到来如不行动，反而会遭受灾祸。

　　⑥遇：对待。乡：向。

　　⑦蒯生的意思是：您坚信汉王绝不会危害您，也是大错特错！

　　⑧大夫种：文种，春秋末期楚国人，后到越国帮助勾践灭吴。存亡越：使灭亡的越国存在下去。霸句践：使勾践称霸。

　　⑨震主：使君主感到威胁。

　　⑩是：指韩信拥有震撼君主的威势，挟持无法封赏的伟绩。

　　（11）且休矣：暂且回去吧。念：考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