汉纪二，太祖高皇帝三年①，汉王谓陈平曰：“天下纷纷，何时定乎②？”陈平曰：“项王骨鲠之臣，亚父、钟离昧、龙且、周殷之属，不过数人耳③。大王诚能捐数万斤金，行反间，间其君臣，以疑其心④。项王为人，意忌信谗，必内相诛，汉因举兵而攻之，破楚必矣⑤。”汉王曰：“善！”乃出黄金四万斤与平，恣所为，不问其出入⑥。平多以金纵反间于楚军⑦，宣言：“诸将钟离昧等为项王将，功多矣，然而终不得裂地而王，欲与汉为一⑧，以灭项氏而分王其地。”项王果意不信钟离昧等。

　　【注释】

　　①即公元前二○四年。

　　②陈平：刘邦谋士，后为西汉宰相。纷纷：混乱。定：安定。

　　③骨鲠：刚直。钟离昧：姓钟离，项羽部将。龙且（音jū）：项羽部将。周殷：项羽部将。

　　④捐，拿出。反间：通过间谍让敌人内部相互猜疑甚至相杀，削弱敌人力量。疑其心：使其互相猜疑。

　　⑤这句说：项羽为人猜忌多疑，易听信谗言，这样一来，他们内部必然会自相残杀，我们可乘机发兵攻打他们，就定能击败楚军。

　　⑥恣所为：任他使用。不问其出入：不问他开支的情况。

　　⑦纵：大量派出。反间：指进行反间的间谍。

　　⑧欲与汉为一：他们便想与汉军联合起来。

　　夏，四月，楚围汉王于荥阳①，急②，汉王请和，割荥阳以西者为汉。亚父劝羽急攻荥阳，汉王患之③。项羽使使至汉④，陈平使为太牢具⑤。举进，见楚使，即佯惊曰：“吾以为亚父使，乃项王使⑥！”复持去，更以恶草具进楚使⑦。楚使归，具以报项王，项王果大疑亚父。亚父欲急攻下荥阳城，项王不信，不肯听。亚父闻项王疑之，乃怒曰：“天下事大定矣，君王自为之，愿赐骸骨⑧！”归，未至彭城，疽发背而死⑨。

　　【注释】

　　①荥阳：今河南郑州西。

　　②急：形势紧急。

　　③患之：为此忧心忡忡。

　　④使使：派遣使者。

　　⑤太牢具：古代祭祀或宴会，牛、羊、豕齐备叫太牢。具：饭食，酒肴。

　　⑥举进：献上。乃：原来是。

　　⑦持去：把太牢具撤去。恶草具：粗劣的饭食。

　　⑧赐骸骨：意思是乞身告老。古人把做官看作委身于君，年老要求退休叫做乞骸骨。

　　⑨彭城：今江苏徐州。疽：毒疮。

　　五月，将军纪信言于汉王曰：“事急矣！臣请诳楚①，王可以间出。”于是陈平夜出女子东门二千余人②，楚因四面击之。纪信乃乘王车，黄屋左纛③，曰：“食尽，汉王降。”楚皆呼万岁，之城东观。以故汉王得与数十骑出西门遁去，令韩王信与周苛、魏豹、枞公守荥阳④。羽见纪信，问：“汉王安在？”曰：“已出去矣。”羽烧杀信。

　　【注释】

　　①诳楚：诓骗楚军。诳，即诓。

　　②出：使……出，放出。

　　③黄屋：天子所乘的车，以黄缯为车盖里子。左纛（音dào）：用毛羽做的旗子装饰物，插于车衡之左。

　　④韩王信：韩王，名信，与韩信不是一个人。周苛：刘邦部下。魏豹：原魏国贵族，后被项羽封为西魏王。枞（音cōng）公：刘邦的大臣。

　　汉王出荥阳，至成皋①，入关，收兵欲复东。辕生说汉王曰：“汉与楚相距荥阳数岁，汉常困。愿君王出武关②，项王必引兵南走。王深壁勿战③，令荥阳、成皋间且得休息，使韩信等得安辑河北赵地④，连燕、齐，君王乃复走荥阳。如此，则楚所备者多，力分；汉得休息，复与之战，破之必矣！”汉王从其计，出军宛、叶间⑤，与黥布行收兵⑥。羽闻汉王在宛，果引兵南，汉王坚壁不与战。

　　【注释】

　　①成皋：在今河南荥阳。

　　②武关：在今陕西丹凤东武关。

　　③壁：壁垒，筑起壁垒坚守。

　　④安辑：安抚。

　　⑤宛：在今河南南阳。叶：在今河南平顶山。

　　⑥行收兵：沿途征集兵员。

　　汉王之败彭城，解而西也①，彭越皆亡其所下城②，独将其兵北居河上，常往来为汉游兵击楚③，绝其后粮。是月，彭越渡睢，与项声、薛公战下邳④，破，杀薛公。羽乃使终公守成皋，而自东击彭越。汉王引兵北，击破终公，复军成皋。

　　【注释】

　　①解而西：向西溃散。

　　②彭越：刘邦的大将。亡：丢掉。所下城：所攻占的城邑。

　　③为汉游兵：作为汉军的游击部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