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汝南既除所生服①，遂停墓所。兄子济每来拜墓②，略不过叔③，叔亦不候。济脱时过④，止寒温而已。后聊试问近事⑤，答对甚有音辞⑥，出济意外，济极惋愕。仍与语，转造精微。济先略无子侄之敬，既闻其言，不觉懔然⑦，心形俱肃⑧。遂留共语，弥日累夜。济虽俊爽，自视缺然⑨，乃喟然叹曰⑩：“家有名士，三十年而不知！”济去，叔送至门。济从骑有一马⑾，绝难乘，少能骑者。济聊问叔：“好骑乘不？”曰：“亦好尔。”济又使骑难乘马。叔姿形既妙，回策如萦⑿，名骑无以过之。济益叹其难测，非复一事。既还，浑问济⒀：“何以暂行累日⒁？”济曰：“始得一叔⒂。”浑问其故，济具叹述如此⒃。浑曰：“何如我？”济曰：“济以上人。”武帝每见济，辄以湛调之曰⒄：“卿家痴叔死未？”济常无以答。既而得叔后⒅，武帝又问如前。济曰：“臣叔不痴。”称其实美。帝曰：“谁比？”济曰：“山涛以下，魏舒以上⒆。”于是显名，年二十八始宦。

　　【注释】

　　①王汝南：王湛，字处冲，西晋太原晋阳（今山西太原）人。少有识度，少言语。历官尚书郎，太子中庶子，出为汝南内史。

　　除所生服：脱去为父母守表所穿的孝服。

　　所生，指生养自己的父母。

　　②济：王济。

　　③略不：完全不，几乎不。

　　④脱：偶或。

　　⑤聊：姑且。

　　⑥音辞：指言辞很有意味。

　　⑦懔（lǐn凛）然：肃然起敬的样子。

　　⑧心形：内心与外表。

　　⑨缺然：有所欠缺的样子。

　　⑩喟（kuì愧）然：叹气的样子。

　　⑾从骑：随从的马。

　　⑿策：马鞭。

　　索：盘旋，回绕。

　　⒀浑：王浑，字玄冲，王济之父，王湛之兄，官至录尚书事。

　　⒁累日：连日，几天。

　　⒂始：方才。

　　⒃具：俱，全，都。

　　⒄调：调笑，开玩笑。

　　⒅既而：不久。

　　⒆魏舒：字阳元，任城樊（今山东济宁附近）人。不修常人之节，性好骑射，为司马昭器重。入晋，官至司徒。

　　【评析】

　　王济先前对王湛完全没有敬意，但一番交谈过后，不觉肃然起敬。王济虽然才高俊迈，性格爽朗，但自觉比起王湛来也有所欠缺，于是向晋武帝大力推荐，并认为其在山涛之下，魏舒之上。

　　二十

　　有问秀才①：“吴旧姓何如②？”答曰：“吴府君③，圣王之老成④，明时之俊乂⑤；朱永长⑥，理物之至德⑦，清选之高望⑧；严仲弼⑨，九皋之鸣鹤⑩，空谷之白驹⑾；顾彦先⑿，八音之琴瑟⒀，五色之龙章⒁；张威伯⒂，岁寒之茂松，幽夜之逸光⒃；陆士衡、士龙⒄，鸿鹄之徘徊⒅，悬鼓之待槌。凡此诸君：以洪笔为锄耒⒆，以纸札为良田，以玄默为稼穑(20)，以义理为丰年，以谈论为英华(21)，以忠恕为珍宝，著文章为锦绣，蕴五经为缯帛(22)，坐谦虚为席荐(23)，张义让为帷幕，行仁义为室宇，修道德为广宅。”

　　【注释】

　　①秀才：才能秀美者，这里指蔡洪。

　　②旧姓：指世家大族。

　　③吴府君：吴展，字士季，吴下邳（今江苏睢宁西北）人。官至吴广州刺史、吴郡太守。吴亡，闭门谢客。府君，对郡相、太守的尊称。

　　④老成：指阅历多而通于世故者。

　　⑤俊乂（yì义）：贤能的人。

　　⑥朱永长：朱诞，字永长，吴郡（治在今江苏苏州）人，官至议郎。

　　⑦理物：治理百姓。

　　至德：最高的德行。

　　⑧清选：精选。

　　高望：崇高的名望。

　　⑨严仲弼：严隐，字仲弼，吴郡（治在今苏州）人，吴时为宛陵令。

⑩九皋之鸣鹤：语见《诗经·小雅·鹤鸣》。皋，沼泽。九，喻沼泽曲折深远。鹤，比喻严仲弼为隐居之贤人。

　　⑾空谷之白驹：语见《诗经·小雅·白驹》：“皎皎白驹，在彼空谷。”谓皎洁的小白马，在那空谷中奔驰。为思念友人之意。

　　⑿顾彦先：顾荣。

　　⒀八音：中国古代乐器，指金、石、丝、木、竹、匏（páo袍）、土、革。

　　琴瑟：两种乐器名。

　　⒁五色：青、黄、赤、白、黑为五色，这里泛指各种颜色。

　　龙章：龙形花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