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已经跟读者说过,每天晚上等到全家上床睡了之后我才习惯把衣服脱下来盖在身上的。有一天大清早,我的主人派它的贴身仆人栗色小马来叫我过去。它进来时我睡得正香着呢,衣服掉到了一边,衬衫也都掀到了腰部以上。它发出的声音把我吵醒了,然后就看到它颠三倒四地传达着主人的话;传完话之后它跑回到主人那里,惊慌失措地把看到的情况乱说了一通。这我立刻就知道了,因为我穿好衣服去拜见主人时它开口就问,它的仆人所报告的情况到底是怎么一回事?怎么我睡觉时的样子和别的时候不一样?而且它的贴身仆人还告诉它说,我身上有些地方是白色的,有些地方是黄色的,至少不是那么白,有些地方则是棕色的。
为了尽可能让自己和那该死的“野胡”区别开来,我至今一直严守着我穿着衣服这一秘密,可是现在却再也守不住了。另外,考虑到自己的衣服和鞋子已经越来越糟,很快就要穿烂了,我必须得想出什么法子用“野胡”或者别的兽类的皮另做一套换上,这样一来,我全部的秘密就要被它们知道了。因此我对主人说,在我来的那个国家里,我的同类总是用加工过的某种动物的毛皮来遮住身体,一方面是为了体面,另一方面也是为了防御炎热和寒冷的恶劣气候;要是它愿意,我马上就可以把衣服脱下来给它看,向它证明这一点;不过我还要请它原谅,有些地方不能暴露,因为大自然教我们要把那些地方遮掩起来。它说我讲的话真是奇怪,尤其是最后一句,因为它弄不明白,大自然既是把那些东西赐给我们了,为什么又要教我们藏起它们来?就拿它和它家人来说,无论是谁,对自己身上任何一个地方都不觉得有什么羞耻的;不过,我愿意怎么样就怎么样吧。它这么一说,我就先解开上衣把它脱了下来,接着我又脱去背心、鞋袜和裤子。我把衬衣放下来弄到腰部,再拉起下摆拦腰打了一个结,盖住赤裸裸的身体。
我的主人十分惊奇地观看了我整个的脱衣表演。它用蹄0盐业囊路一件一件地拿起来,仔仔细细地瞧着,随后十分轻柔地摸摸我的身体,又前前后后地打量了我好几遍。随后它说,显然我是一只地地道道的“野胡”,不过我与其他的同类相比还是有很大的不同,我皮肤光滑、白嫩,身上好几处都没有毛,我的前后爪都很短,形状和其他“野胡”的也不同,而且我爱用两只后脚走路。它表示不想再看了,让我把衣服穿上,因为我已经冻得发抖了。
它老是把我叫做“野胡”,这让我很不舒服,对此,我向它表明了这一点,因为我对这种可恶的动物非常地痛恨,非常地看不起。我求它不要再用这个字眼儿叫我了,也请它嘱咐家人和得到它的允许前来看我的朋友不要这样叫我。我还请求它为我保密,只要我现在穿的衣服还可以穿下去,除了它自己,就别再让他人知道我身上有这一层伪装了;至于它的贴身仆人栗色小马看到的东西,它可以命令它瞒着不说的。
所有这些我的主人都体谅到了,于是它答应了我的请求,这样我的秘密就一直守到我的衣服再也不能穿的时候,我不得不想些办法来添置衣服,关于这件事我后面还要提到。与此同时,它还要我继续努力学习它们的语言,因为最让它感到惊奇的还是我说话和推理的能力,而对于我身体的样子,不论我穿没有穿衣服,它都不像对前者那样感到惊奇。它又说,我答应过给它讲一些稀奇古怪的事,它都有点等不及了。
打那以后,它就加倍辛苦地来教我。它带我见每一位客人,并让它们以礼待我,因为它私下里跟它们说,那样会让我高兴,也会让我越来越有意思。
每天我在侍候它的时候,它除了不厌其烦地教我之外,还总要问我几个有关我自身的问题,我也尽可能地去回答它;就这样,它已大致地了解了一些情况,虽说不是很全面。至于我怎么一步步提高到能同它进行比较正常的交谈的地步,说起来就未免冗长乏味了,不过我第一次比较详细、比较有条理地讲述我的身世的谈话内容大致是这样的:
我跟我的大约五十多个同类,来自一个十分遥远的国家(这点我早就设法告诉过它了),我们乘坐一只比它阁下的房子还要大的木制空心容器在海上航行。我用最好的措词把我们的船描述给它听,并且舞动着手帕向它解释风是怎样把船吹向前方。有一次我和同伴争吵了之后,就被抛到了这儿的海岸上。我糊里糊涂地往前走着,不知身在何处,后来为那些可恶的“野胡”所困扰,直到它把我救了出来。它问我船是谁造的,我国的“慧ⅰ痹趺茨馨汛交给一群畜生管理?我回答说,我不敢再往下讲了,除非它保证听完后不生气,那样的话我才能把答应过要说的一些奇闻逸事告诉它听。它答应不生气,我这才继续往下说。我告诉它,那船就是由像我这样的人建造的,在我自己的国家以及我游历过的所有国家里,我这样的人类是惟一的统治者,也是惟一有理性的动物;可是我到这里以后,看到“慧ⅰ贝ΥΡ硐值孟袷怯欣硇缘亩物似的,心里吃惊的程度和它或者它的朋友在一只它被称为“野胡”的动物身上惊异地发现有几分理性的时候一样。我承认我身上各处都像“野胡”,但我却弄不懂,为什么它们的本性竟这般野蛮,竟退化到这步田地。我又说,如果我运气好能够重返祖国,对人说起在这儿经历的事(我是决心要说的),大家都会认为我说的是“乌有之事”,是我凭空捏造出来的。尽管我对它、它的家人及朋友都非常尊敬,同时它也曾答应不生我的气,我还是要说,我们的同胞很难相信,“慧ⅰ本故且桓龉家的主宰,而“野胡”却是畜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