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着一阵铁链声，这幽幽夜明灯升至半空，接着石板地上响起木鞋不慌不忙蹬地的咯咯声，然后听到绳子拉动的簌簌声，纤微小钟透过渐渐升起的暮霭发出悠悠的夕祷钟声。圣器管理人正要走开，罗丝立刻追了上去。

“神甫先生在这儿吗？”她问道。

“我想在，他总是在敲夕祷钟的时候吃晚饭。”

于是她战战兢兢地推开神甫屋子前的栅栏门。

神甫正在吃饭，他立刻叫罗丝坐下。

“是呀，是呀，我已经知道了，您丈夫对我讲了您来是为什么事情。”

可怜的女人都要瘫倒了，神甫接着又说：

“您自己是怎么想的呢，我的孩子？”

神甫一口接一口急忙把汤喝完，好几滴汤水都滴在他那身被肚子顶起、沾满油迹的大袍上。

罗丝不敢再说什么，也不敢求情央告。她站了起来，神甫对她说：

“要挺得住……”

她走了出来。

她回到庄园，迷迷糊糊都不知道自己在干什么。男人正等着她，雇工趁她不在的时候都走了。她扑通一声重重地跪在男人脚前，眼泪刷刷往下淌，呜咽着说：

“你恨我什么呢？”

男人破口骂开了：

“我恨我没有孩子，娘的!娶老婆可不是为了两个人孤零零厮守到死，我恨的就是这事情。母牛不下崽值个屁，女人不生孩子也是连个屁都不值。”

她只是哭，呜咽着说：

“这不是我的错!这不是我的错!”

这时男人多少有点心软了，说道：

“我又不是冲你说的，可这事情总让人窝心。”

五

从这天起她只有一个心思，得有个孩子，再生一个，她还逢人就叨叨说她这心事。

住附近的一家女人教她一个办法，每天晚上让她男人用水冲服一小撮炉灰。男人喝了，可不管用。

夫妻两人嘀咕说：“可能有什么秘方。”于是两人都打听起来，打听到了一个住80里外什么地方的年长老牧人，于是一天瓦兰老板驾了一辆双轮小马车去求教老牧人。

老牧人给了他一块掺了草药的面包，上面还画了符，说夜里同房前后夫妻两人都得吃一小块。

面包全部吃完，还是没有什么结果。

小学有个老师教给他们一套乡下无人知道的秘方和房中术，他还说这百试不爽，可是他们用了不灵。

神甫劝他们到费冈朝拜圣血，于是罗丝同许多人一起在修道院跪拜，把她的心愿连同农民心中那些浅陋的心愿掺到一起许，恳求受众人祈求之主神成全她再次怀孕，结果还是白搭。她就想这是对她第一次失身的惩罚，心中不禁痛苦万分。

她愁肠百结人渐渐发蔫，男人也苍老了起来，人家说他们在“嘬自己血”，白白劳神伤身，连自己人都要耗空了。

两口子终于大打出手，丈夫骂她打她，白天找她茬，夜间上了床他还气得喘粗气直发狠，什么脏话粗话全都朝她劈头盖脑地甩过来。

丈夫都已经想不出什么新花样来折磨她，一天夜里突然叫她起床，到门外站到大雨下等天亮。她不肯，男人就一把揪住她脖子用拳头揍她脸。她一声不吭，也不动弹。男人气急败坏，跳起来用膝盖压她肚子，怒不可遏，把牙齿咬得格格响，疯了似的毒打起来。一时间她奋起反抗，猛地一下把他推到墙上，自己噌地坐起说，这时声音都变了，说得又尖又细：

“我生过一个孩子，我，我有一个孩子!是跟雅克生的，你知道那个雅克，他本该娶我，可他走了。”

丈夫目瞪口呆愣了一会儿，这时跟她一样百感交集，嘟嘟囔囔地说：

“你说什么？你说什么？”

她呜呜咽咽地哭了起来，眼泪扑簌扑簌地往外淌，结结巴巴地说：

“所以我当时不愿意嫁你，缘故就在这里。那时我又不能对你明说，你会害得我和孩子一起挨饿。是你不能生孩子，是你，你自己还不明白，你才糊涂呢!”

丈夫越来越惊讶，不由自主地接连说道：

“你有个孩子？你有个孩子？”

她抽搭着说：

“你逼着我依你，你心里总该清楚的吧？可我，当初我就根本不愿意嫁你。”

这时丈夫起来把蜡烛点亮，然后反剪着双手在房间里来回踱步，她趴在床上只是哭。突然他走到罗丝面前说：“我没有孩子难道是我自己的事？”罗丝没有理他，他接着又踱步，走一会儿又站住问道：

“你那小崽子几岁？”

罗丝喃喃回答说：

“快6岁了。”

他又问：

“你为什么不早告诉我？”

罗丝哭着说：

“我能说吗？”

他一动不动地愣着。

“行了，起来吧。”他说道。

她吃力地坐起，正要扶墙下地的时候，丈夫突然像平常高兴的时候那样粗声粗气地哈哈笑了起来，见罗丝还是那副失魂落魄的样子，他接着说：

“这样，既然我们生不了孩子，那就把这孩子接过来吧。”

她顿时心胆俱裂，要不是周身瘫软，她准撒腿逃跑了。庄园主却一边搓手一边低声说道：

“我正想领一个，这可是现成的，现成摆着的，可我还求神父给找个孤儿。”

他乐呵呵笑个不停，妻子惊魂未定，仍在发愣，他过去在她脸上亲了两口，大声喊了起来，仿佛妻子听不见似的：

“走吧，孩子他妈，去看看晚饭还有没有剩的，我得好好吃它一大盘。”

她穿上裙子，两人一起下楼。罗丝跪着给锅重新点火，丈夫则兴高采烈地在厨房中大步转悠，嘴里叨叨说道：

“呃，真的，这事让我高兴，嘴上不能说，不过我心里高兴，真的太高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