鲁迅——从革命民主主义到共产主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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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一年,正是鲁迅和创造社、太阳社展开了论争的时期,因而鲁迅这几句话,是有感而发的。在这些话里,提到“世界上已有定评的著作”,但也提到了“反对的著作”,这很重要。这正表现了鲁迅对于学习历史唯物主义和辩证唯物主义的实事求是的精神。在那时候,有系统地介绍和研究马克思列宁主义的经典著作,可以说还没有开始,创造社和太阳社首先介绍了马克思主义文艺理论的初步知识,并且强调了文艺应当为革命服务,作家应当站定革命的立场,表现革命斗争等等,对于当时的文学运动起了重大的作用,这都是应当肯定的;然而毋庸讳言,它们在运用马克思列宁主义来讨论当时文学运动的具体问题时,却犯了教条主义的错误。这些具体问题,就是作品的题材问题,作品的思想性与艺术性统一的问题,对于当时的进步作家的评价问题,特别是对于鲁迅的评价问题等等。正确地解决这些问题时,就应当考虑到当时中国革命形势的特点,当时中国进步文学与反动文学的具体情况,以及当时中国革命文学运动的战略——又批评又团结的统一战线工作;但由于当时的左翼文学运动者还不善于把马克思列宁主义的普遍真理与中国革命斗争的具体实践相结合,因而在讨论上述问题的,每每喜欢用教条的框子来硬套。这样的办法,显然是不能说服人的,而且有些批评的态度十分粗暴,又使人望而生畏。至于当时的“普罗文学”作品,则极大部分是概念化、公式化的东西。鲁迅反对这些教条主义的文学批评和文学理论,反对作品的概念化、公式化。但鲁迅在那时候也还是正在开始学习历史唯物主义和辩证唯物主义(他后来说,他感谢创造社对他展开的争论,因为这“挤”他阅读马克思列宁主义经典著作),因而在这次论争中,我们还不能看到他运用马克思列宁主义的观点和方法对于当时革命文学运动中所有的具体问题提出有系统的和全面的分析和主张,像他在一九三○年以后那样。

反对抱残守缺、故步自封的“国粹主义”,同时也反对生吞活剥、搬弄洋教条,这是“五四”以后鲁迅所极力主张的,这也仍然是一九二八年论争中鲁迅的基本思想,但因当时的论争夹杂着个人问题和宗派情绪,因而这一基本论点就不很突出。可是这一次论争,对于革命文学运动的开展,是有重大的意义的;对于鲁迅自己的文艺思想的发展,也是有帮助的。

鲁迅的反对教条主义的主张,在左翼作家联盟成立大会(一九三○年三月)的讲话中,就更透彻了。他说:“我以为在现在,‘左翼’作家是很容易成为‘右翼’作家的。为什么呢?第一,倘若不和实际的社会斗争接触,单关在玻璃窗内做文章,研究问题,那是无论怎样的激烈,‘左’,都是容易办到的;然而一碰到实际,便即刻要撞碎了。关在房子里,最容易高谈彻底的主义,然而也最容易右倾。”这里说的是:“左”倾和右倾,都是主观主义的表现,“左”倾之容易成为右倾,是脱离群众、不了解革命的实际、抱住几句教条的结果。在另一篇文章中,他又指出了当时的革命作家和批评家“也往往不能,或不敢正视现社会,知道它的底细,尤其是认识敌人的底细”。他说:“一个战斗者,我以为在了解革命和敌人上,倒是必须更多的去解剖当前的敌人的。”(《上海文艺之一瞥》)

为了克服文学作品的公式化和概念化,鲁迅在那时就提出了作家必须熟悉生活的问题。他以为作家所写的,不尽是亲身的经验,也可以有体察,“所以要写偷,他不必亲自去做贼,要写通奸,他不必亲自去私通。但我以为这是因为作家生长在旧社会里,熟悉了旧社会的情形,看惯了旧社会的人物的缘故,所以他能够体察,对于和他向来没有关系的无产阶级的情形和人物,他就会无能,或者弄成错误的描写了。所以革命文学家,至少是必须和革命共同着生命,或深切地感受着革命的脉搏的。”《上海文艺之一瞥》)

一九三二年后,鲁迅的主要作品是所谓“杂文”。这是由于环境所迫,也由于思想斗争的必要。他的几百篇“杂文”,可以说是上下古今,包罗万象,反映了那个时代的政治、社会、文化、学术等等方面的矛盾和斗争。他以极其富有形象性的、深入浅出的笔墨,对各种问题和各种现象,作了马克思主义的分析。这些“杂文”,每篇大抵不过数百字,然而析理精微,么倘牍牵绘倚ν俾睿既一鞭一血痕,亦且余音悠然,耐人咀嚼。这些“杂文”,不仅是战斗性极强的政论,也是艺苑的珍珠。这些杂文,绝大多数,在今天也还有巨大的现实意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