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人们因歌德之诗《拜伦斯勋爵》的不道德而毫不容情地围攻他的时候，他说，我的诗无论如何也没有像报纸那样不道德。我很想知道，当今的人们是否已经很了解现代报纸是多么的不道德。为了弄明白今天的报纸是多么不道德，人们首先要搞清楚“不道德”（Unmoralisch）这个字的真实内涵。对于很多人来说，“不道德”指的是饮威士忌酒、抽烟或吸食鸦片、或与异性保持不正当的关系。在歌德看来，“不道德”的含义远不止此。“不道德”指的是更深一层的东西。歌德以为，“不道德”指的是自私与卑鄙。孔子曰：“君子周而不比，小人比而不周。”我把中文“小人”译成“平常的人”，从字面上看是“小人物”，也就是理雅各博士所说的“渺小的人”，已经去世的阿查立爵士把它译成“粗鄙无礼的人”。声名狼藉的唐朝武则天皇帝的侄子武三思，这个小人，这个中国历史上众多不道德角色中的一员，说过：“我不知道什么是好人什么是坏人。在我的眼里，一个拥护我、拥护我的利益的人就是好人；一个反对我、反对我利益的人就是坏人。”这就是歌德在谈到报纸不道德时所指的那种不道德。由歌德和孔子的思想可以看出，不道德就是狭隘、片面、自私自利即鄙俗。这样的人就是一个小人，一个渺小的人，即粗鄙无礼之人。一个粗鄙无礼的人也就是一个不道德的人，它比饮威士忌、抽烟及吸食鸦片还要不道德、还要坏，甚至比与异性保持不正当关系的人更不道德和更恶劣。

事实上，当人们理解什么是真正的“不道德”之后，人们就会像歌德一样清楚，现代报纸是多么的不遭德。我们在这里不谈论那些毫无信誉的小册子，这些小册子同人们在中国所看到的情况完全一样路希塔妮亚船沉没时我曾说：“德国人真可怕，他们将那么漂亮的船都弄沉了，死了那么多人；可天津的英国报纸做得更糟糕，——他们使在华英国人名誉扫地。”——原注，它们为了得到报酬，可以诽谤也可以吹捧任何一位豪绅巨富，可以抨击也可以赞赏随便一群愚昧而又卑鄙的乌合之众。这些小册子仅仅靠造谣中伤，制造一些耸人听闻的消息或迎合群氓们的嗜好而维持生存。但是，我们这里所说的现代报纸，完全是一些与英国《泰晤士报》一样具有很高地位的报纸。《泰晤士报》曾经是而且今天仍然是世界著名的报纸。当德国人在1897年武力占领青岛时，这份报纸在社论中说：“干得好，伟大的德意志!这是对待中国人唯一的办法。”我们清楚地记得，此乃通过电报传过来的《泰晤士报》这篇社论的中心思想。可是在1914年，德意志帝国和大英帝国开了一战，大英帝国的盟国日本开始远征青岛，现在伦敦的《泰晤士报》又说了些什么呢？它说：“干得好，大日本帝国！如果想进行报复，日本完全有权利把这个国际小偷和强盗赶出中国!”世界上还有哪个不道德的人能像《泰晤士报》这样，如此会见风使舵呢?

为了弄明白像《泰晤士报》这样很受人尊敬的报纸为什么会如此不道德，人们必须对现在从事现代新闻业的大多数人所从属的阶级和类型有所了解。卡莱尔在评论现代文学时曾说：“通向文学的大门拥挤不堪。文学成了背井离乡的唯灵主义者和虚荣者的避难所，连低能愚笨的人也心向往之。在那里汇集了永恒的诸神（由于这些人遮掩着完全没有被认识到），还有最卑鄙的、极端颓废的许多无赖。这个避难所是一个没有秩序的、非常混杂的团体，确切地说，事实上它连这种混杂的团体也算不上，只不过是一帮乌合之众而已。”卡莱尔对现代文学所作的这些评论，也适合——甚至不如说更适合现代新闻界的状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