波阿莱和米旭诺小姐上楼回房的时候,拉斯蒂涅以为除了自己以外,只有伏盖太太以及在壁炉旁边昏昏欲睡,一边编织毛线套袖的库蒂尔太太,便脉脉含情地望着泰伊番小姐,看得她垂下了眼帘。
“您有发愁的事吗?欧也纳先生,”维多琳沉默了一会,问他。
“哪个男人不发愁啊!”拉斯蒂涅答道,“我们这些年轻人,要是有把握知道,我们随时准备做出的牺牲,能得到别人忠诚的爱作为回报,也许我们就永远不会发愁了。”
泰伊番小姐只是毫不含糊地瞧了他一眼,算是回答。
“小姐,今天您认为,可以保证您的心;可是您敢说今后永远不变吗?”
可怜的姑娘嘴唇上掠过一丝微笑,好似灵魂中迸出一道光芒,使她容光焕发;欧也纳不由大吃一惊,没想到会引起她感情上如此强烈的震撼。
“什么!赶明儿您富有了,幸福了,有一大笔财富从云端里落到您头上,您还会爱一个您落难时喜欢的穷小子吗?”
她优雅地点了点头。
“一个怪可怜的青年呀?”
又是点头。
“你们在胡扯些什么呀?”伏盖太太叫道。
“您别打搅我们,”欧也纳应声说道,“我们谈得很投机呢。”
“莫不是欧也纳·德·拉斯蒂涅骑士先生和维多琳·泰伊番小姐在山盟海誓吧?”伏脱冷在饭厅门口冷不丁冒出来,用他的粗嗓门说道。
“哟!您把人吓了一跳,”库蒂尔太太和伏盖太太异口同声地说道。
“再挑就越来越差了,”欧也纳接过话头笑着说道。伏脱冷的声音使他极为难受,他从来不曾有过这种感觉。
“你们两位,别恶作剧啦!”库蒂尔太太说,“闺女,咱们上楼回房去。”
伏盖太太跟着两位房客上楼,到她们那儿去消磨晚上,好节省她的灯烛柴火。这时只剩下欧也纳和伏脱冷两人面面相对。
“我早知道您会到这一步的,”那家伙不动声色地对他说,“不过,您听着!我也善解人意,就像别人一样。眼下您别作决定,因为您心情不好。您欠了债。我不愿意您因为冲动或是失望投到我这儿来,我要您用理智去决定。您大概需要几千法郎。喏,想要吗?”
那魔鬼从口袋里掏出钱包,从里面抽出三张钞票,在大学生眼前晃了晃。那时候,欧也纳的处境遭透了。他打赌输了,欠着德·阿瞿达侯爵和德·特拉伊伯爵两千法郎。他拿不出这笔钱,晚上不敢去德·雷斯托夫人府上参加聚会,尽管大家在那里等他。那是不拘形式的聚会,吃吃小点心,喝喝茶水,可是在惠斯特牌桌上可以输掉六千法郎。
“先生,”欧也纳掩饰着身体的抖动,对他说道,“您对我说了那番话,过后也该明白,我不能领您的情。”
“这就对了!您要不这么说,就会惹我不高兴了,”那个想拉人下水的家伙又说,“您是个英俊小伙子,又善解人意,像狮子般高傲,少女般温柔;还可以是魔鬼的不错猎物。我就喜欢年轻人的这种素质。再来几分政治家的谋略,您就能看透社会了。只要演上几个高尚的小品,高明的人就能在台下傻瓜的热烈掌声中为所欲为了。要不了几天,您就是我们的人了。嗨!您要愿意做我徒弟,我包您万事如意;要什么有什么,立马到手,不论是名利,还是女人。凡是现代文明的精华,都摆在您面前。您会是我们的宠儿,我们的宝贝,大伙儿都会乐于为您拼命。您前面的一切阻碍都会被铲平。您要是还有顾虑,岂不是把我当成坏人了?那好!从前有个人,也像您这样自命清白,就是德·蒂雷纳先生德·蒂雷纳(1611—1675),法国元帅。,他跟土匪做点小交易,并不觉得有损名誉。您不愿领我的情,嗯?没关系,”伏脱冷微微一笑,说道。“这几张票子您拿去吧,您在这上面写几个字,”说着他掏出一张印花纸,“这儿,横着写:兹借到三千五百法郎,一年内归还。再写上日期!利息相当高,免得您多心;您可以叫我犹太人,可以认为不欠什么情了。今天您要瞧不起我,我不在意,相信您以后一定会喜欢我。您会觉得我深不可测,不露声色,傻瓜们管这些叫做恶习;可您永远不会觉得我是孬种,或者无情无义。总之,我在棋盘上,既不是卒也不是象,而是一个车,小伙子。”
“您到底是什么人?”欧也纳嚷道,“简直是生来要纠缠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