猎人笔记-夜行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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非洛非不甘心地再试一下:把车又向左边赶……他们好像成心要挡路,也把车向左边赶……而且心怀叵测地笑了起来。看来,他们是不会让我们超过去的,肯定要收拾我们了。

“没错,准是强盗!”非洛非扭过头来低声地骂了一句。

“那他们到底等什么呢?”我也小声地问道。

“啊,就在前面不远的地方,有片洼地,一条小河上横跨着一座桥,……他们大概是想在那儿对我们下手!这些强盗就是这样……在那座桥的附近。老爷,我们是在劫难逃了,再清楚不过了!我们恐怕难逃一死了,他们历来如此,这叫杀人灭口!老爷,我只有一件事心疼:我这三匹马是保不住了——我的两个弟弟也甭想得到这几匹马了。”

他最后这句话令我感到非常惊奇:非洛非在这生命难保的危急时刻,他居然能不为自己性命担忧,而是担忧他的马!说心里话,此时我已顾不上去想别的事情了,更没有心思去想什么马了……

“他们真的会下毒手而杀人灭口吗?”我心中反复地琢磨着,“为什么非要斩尽杀绝呢?我把我身上所有的东西都给他们,难道还不会给我一条生路?”

我心里乱极了!看,桥越来越近,越来越清楚地展现在眼前了。

突然像是什么东西爆炸了一样,爆发出了刺耳的尖叫声,前面那辆车像发疯一样地狂奔起来,飞奔到桥边,又来了一个猛煞车,停在大路边上,一下子像是钉在了那里。

我的心一下子凉了半截,怦怦直跳。

“哎呀,非洛非,伙计,”我脱口而出地说道,“我们是难以活命了,饶恕我吧,是我害了你。”

“干吗要怪你呀!老爷,这叫生死由命,在劫难逃!喂,粗毛马呀,我的好伙伴,”非洛非转过身来满怀深情地对辕马说道,“走吧,我的好伙伴,往前走,你也算尽心尽职了!反正都是一样……只求上帝保佑了!”

于是,他放开缰绳赶着三匹马撒欢地跑了起来。

我们距那座桥,离那辆停着不动的大车,令人毛骨悚然的大车越来越近了……那辆大车突然安静下来,不再吵闹说笑了,也不再唱了。真像有意做给我们看一样,周围也是一片寂静,全都鸦雀无声!人所共知,梭鱼、苍鹰,所有的凶禽猛兽,在猎物来到附近的时刻,都是如此毫无声响地等待出击。我们的大车终于和那辆大车走到并排了……那个穿短袄的彪形大汉噌地一下子跳下车,直奔我们而来!

他根本没理睬非洛非,但是非洛非却立即机械地勒住辕马……我们的大车也立刻停下了。

只见那个大汉把两只手撑在车门上,把满是乱发的脑袋伸过来。

咧着大嘴龇着牙地开腔了,用一种拉着长声而又不动声色的语调,像说行话一般地说道:

“尊敬的先生,我们是刚刚离开盛大的宴会,吃完了喜宴回来的……也就是说,我们给我们的好弟兄举办结婚典礼,把新郎新娘送入了洞房,我们就回来了。我们这几个哥儿们个个都年轻力壮,而且又都是天不怕地不怕的好汉……都怪我们没出息,全都喝过量了,全有点醉了,可是又没有什么可以醒醒酒的,就请您赏个面子,给我一点零钱,让我们弟兄们再喝上半瓶,就可以醒醒酒了!我们也会为您的健康干一杯,一定不会忘记您这位先生的慷慨。如果您不肯赏面子的话,那就甭怪我们翻脸不认人了!”

“这是在玩什么把戏呢?”真把我搞得有点糊涂了,我想……“是在拿我开心?……还是玩什么花样?”

那个彪形大汉仍旧站在那儿,低垂着头。就在这个时候,月亮从雾中钻了出来,把清辉洒在了他的面孔上。他洋洋得意地笑着——嘴角挂着笑容,眉开眼笑。这张笑容可掬的脸没有显露一点儿令人恐惧和威胁的神情……只是显示出一种警惕和戒备的表情……露出了满口又白又大的牙齿……

“好吧,好吧……请拿去吧……”我一边忙不迭地回答着,一边赶快从衣兜里掏出钱包,从里面取出两枚银卢布:那时俄国还通用银卢布。

“那就多谢了!”彪形大汉犹如兵痞子油腔滑调地说道,用粗大的手立刻把银币抓走——并没有夺我的钱包。“多谢了!”他又重复了一句,抖一下头发,便跑回那辆大车去。

“伙计们!”他高兴地大喊着,“那位过路的先生真不错,赏给了咱们两个银卢布!”他们那六个人全都哄然大笑起来……那个彪形大汉立刻坐到了驾驭座上……

“祝您好运!”他又回过头来大叫一声。

他们瞬息之间驾车飞驰而去!几匹马用足了劲儿,伴着大车的轰隆声冲上高坡,飞快地向前奔去,只见在模糊不清的天地交界之处一闪,就消失在远方,踪影皆无。

于是,车轮的轰隆声、喧闹声、铃声也都消失了……

周围顿时变得死一般的寂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