猎人笔记-夜行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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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的名字叫非洛非。”

“啊,是这样,非洛非,伙计,我听说你有马,你去牵三匹马来,然后套在我的四轮马车上——我这辆车很怪——你给赶车,咱们去一趟图拉。这几天明月当空,赶车又亮堂又凉快。你们这里的路好走吗?”

“路吗?倒也好走,从这里走到大路,一共有二十几里路。就是有一个地方……不太好走,其它地方都可以。”

“那是什么地方不太好走呢?”

“要过一道浅滩,搞不好还得趟水过河。”

“这么说,您要亲自去图拉呀?”叶尔莫莱忽然插了一句。

“对了,我要亲自跑一趟。”

“噢!”我这个忠实的仆人不以为然地摇摇头说道,“噢!”他又重复一遍,不十分高兴地啐了口,便转身走了出去。

看来,图拉之行已经引不起他丝毫兴趣了,他认为这件事儿和他没有多大关系,因此也就没有什么好操心的了。

“这条路,你熟吗?”我又问非洛非。

“我怎么会不熟呢!不过,就是说,随你吩咐了,可是总不能……因为太突然了……”

原来叶尔莫莱去叫非洛非时,就跟他说清楚了,叫他放心,会给他这个傻瓜工钱的……就事先说了这么一句!按照叶尔莫莱的说法,非洛非虽然缺少心眼,但是对这句话,他却很难信以为真,或者说就心满意足了。因此,一张口他就向我要五十个卢布,这个要价可是够高的。我还了他个低价——十个卢布。于是,我们俩就这样讲起了价钱。非洛非一开始就不肯压低他的要价,可是到了后来还是让步了,但是仍旧不那么痛快利落。

在我们俩讲价的过程中,叶尔莫莱曾进来过一次,呆了一会儿不算,还一再向我说:“他是个傻子(非洛非听到以后,小声地说道:‘瞧,他就爱这样说话!’)……他根本就不会算,不知道钱数的多少。”他同时还扯出来另一件事儿:“可能是在二十年前吧,我母亲曾在两条大路的交叉路口处,一个很繁华的地方开设一家旅店可是没多久就倒闭了,就是因为当时派去管理这家旅店的老仆人不会算账,不懂得看钱币的面额,只知钱多就是好。比如,经常把一枚二十五戈比的银币当作六枚五戈比的铜币(实际上当时一枚十戈比的铜币只等于三个银戈比)付给人家,不仅大大地亏了本,而且还要和人家吵骂一通。”

“嘿,你呀,非洛非,好个非洛非!”叶尔莫莱终于忍不住地嚷了起来,并且气呼呼地把门一摔,拂袖而走。

非洛非一句话也没反驳他,他似乎意识到自己叫非洛非这个名字实在不怎么样,有一个人应该为起这个名字而受到谴责,虽然实际上应该责怪那个牧师,也许在行施礼的时候,没有很好地酬谢他。

经过一番讨价还价的周折以后,我们讲好了给二十卢布。非洛非便回家牵马去了:过了一个小时,他一共牵来五匹马供我挑选。看样子,五匹马全都挺好的,美中不足的是,鬃毛和尾巴都是乱七八糟的,肚子都很大,就像鼓一样绷得紧紧的,非洛非的两个弟弟也跟着来了,样子跟哥哥完全不一样:都是小矮个,眼睛黑黑的,鼻子也很尖,看样子的确要“精明”一些,说话像放连珠炮,又多又快,正像叶尔莫莱所说的那样,“叽里呱啦”地没个完,但是哥俩全听大哥的。

他们把四轮马车从棚子里拖了出来,套马备车地忙碌起来,一直忙碌了一个半钟头。不是把套绳勒得太紧了,就是弄得太松了。两个弟弟非要用“灰斑马”来当辕马,因为这匹马“下坡时会煞劲儿”;可是非洛非却坚持用“粗毛马”当辕马,最后还是套上了“粗毛马”来驾辕。

他们还在车篷里铺了好多干草,并且把原来那匹瘸了腿的辕马的轭塞到了座位下面,准备在图拉买到新马的时候使用……在忙活的时候,非洛非还跑回家里一趟,穿上了他父亲那件又肥又大的白色长袍,戴上了一顶高高的毡帽,脚上穿上了亮皮的靴子。这副打扮使他很高兴,神气十足地跨上了驾驭座。我也紧跟着上了车,看了一下表,时间是十一点一刻。叶尔莫莱故意和我赌气没来跟我告别,借着打他那条猎犬瓦列特卡出气。非洛非抖了抖缰绳,扯着嗓门尖声地吆喝起来:“嘿,走哇,你们这些鬼东西!”他的两个兄弟从旁边儿跑了过来,朝着两匹拉帮套的马肚子抽了两鞭子,马车就动起来了,出了大门就跑到了街上。驾辕的粗毛马还想往自己家里去,但是非洛非抽了它几鞭子——我们的马车就出了村子,便走上了那条平坦的阳关大道,路两旁都是繁密高大的树木。